第9章 文学青年
一九九八年,我的师父醉大队离开了汾河岸边的河口镇。他离开后我人生头一次感到迷茫无助,每天除了修炼白云丹法,就是酗酒,三天两头醉倒在河口镇的窑厂。镇上的人都说我是酒疯子,把我当成反面教材,说千万不能学陈害疯,长大没出息。
家里人看我这样,就让我出门打工。我心想,自己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老在家里坐吃山空确实不像话。于是从家里拿了二百块钱,坐着大巴车翻山越岭就到了太原城。
我小学毕业,而且没拿到毕业证,在省城找份工作很难。所以我没想着能找什么体面工作,到太原第一天就直奔了图书市场。我想着在那里找一个卖书的工作,骑驴找马,先混口饭吃再图发展。
当天我就找到了工作。也说怎么找到工作的,其实很简单。我找了一个最大的图书摊位,随便拿了一本小说,翻了十来页,就把那些内容全部背下来了。然后跟老板说,我热爱文学,想找个工作。老板见我记性这么好,就爽快答应了,一天管一顿饭,每月五百块钱基本工资,还有业绩提成。我很开心,去山大旁边的许西城中村租了一个单间,就开始在太原的生活。我记得当时拿的那本书叫《废都》,作者是贾平凹。
卖书的工作很清闲,就是跟客户介绍摊位上的书。我记性好,对那些文学作品信手拈来,很容易就把书推销出去。老板见我业绩好,索性不管我,几点上班都行。这样我生活变得很自由了,每天都是中午才从许西的城中村出发,下午三四点钟就回到城中村的小饭馆喝酒。在那里我认识在太原第一个朋友,元立丁。他是一个记者,在报社上班,也在城中村租房子。他酒量不错,人也大方,我俩很投缘。
接触久了我才发现,他除了是记者之外,还是个作家。他十多岁就在省级文学期刊发表小说,二十岁就加入了作家协会。因为元立丁的引导,我开始喜欢上文学,不过我只是评论,从来不写。元立丁问我,为什么不写东西,他可以拿去帮我发表。我只是笑笑,因为那个年月搞文学根本赚不到钱。我的目标是,赚点钱,摸清门道,自己也搞个图书批发摊位。
很快我生活就稳定下来,我每天早晨练功,中午去图书市场,下午的时候元立丁在,我俩就一起喝酒。他不在的时候,我就买上瓶黄盖汾回到房间自己独酌看书。
一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到了一九九年的时候,元立丁给我找了一个新工作,让我去一家文化公司做编辑。那家文化公司专门搞文学比赛,帮文学青年,还有那些退休老干部出书。很快我就摸清了这种套路。所谓的文学比赛,就是挂靠某些杂志,立个名目,搞什么文学比赛,只要交钱,就给文学青年颁个什么文学奖,当然这些文学奖都是野鸡文学奖。出书也是同样套路,在报纸,文学杂志社发广告,说编辑什么什么文学丛书,吸引作者投稿,然后给作者发打印的红头文件,说他们的作品被选中了,交费就能出书。
在那个时候,靠这种手段赚钱很容易。不过这种行为让我很鄙视,我想辞职,还是继续回去做图书生意。
就在我想辞职的时候,公司来了一个女同事,她的名字叫小雅。小雅长得有点像台湾女明星贾静雯,看她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她。小雅是个文学女青年,跟元立丁挺熟。元立丁知道我对小雅有意思,就心撮合。
于是在太原,我开始了自己的初恋时光。
很可惜,这段初恋只维持了三个月,就面临夭折的风险。我俩恋爱三个月的时候,小雅在一次文学聚会上认识一个全国有名的词作家。那位作家的歌词人们耳熟能详,奉为经典。他本人也靠着名利双收。他看上了小雅。词作家很会哄女人,又有名人的光环,小雅很快就对他动心了。
对于这事我心里特别明白,我就跟小雅说,如果想跟那个词作家好,我们可以分手。也许是词作家还没给他承诺,也许是因为掩藏自己的羞耻心,小雅并没有承认对词作家有好感,依然愿意和我做男女朋友。
就在这时候,我们公司和某文学机构要搞一次大型文学采风,公司要带着一些文化名人和几十名文学青年从太原一路向西,体验生活,行程的目的地是嘉峪关。这次采风结束后,每个文学作者的文章都会被推荐发表。当然活动是收费的,每个人一万块钱。在那时候,两万块钱能在河口镇买一套三居室,一万块钱可不是小钱,即便这样,活动还是吸引了三十多位文学青年参加。
采风队伍里的名人之一就是那个词作家,小雅则挂了一个随队记者的名号。我本来不想去,但是看到小雅去,词作家也去,就跟老板说,我也要去。我是公司工作能力最强的员工,老板自然不会拒绝。于是我跟他们踏上了西去的路程。
我们从太原坐火车到西安。在西安逛了兵马俑,大雁塔什么的之后,又从西安坐火车到了兰州,从兰州再坐火车一路前往嘉峪关。这一路上我很不开心,因为那个词作家没事就跟小雅献殷勤。我很想揍那家伙一顿,可是想到他是公司的嘉宾,为了这次活动能顺利完成,让老板赚到钱,我还是忍了,打算回到太原再收拾他,要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这事不算完。
人呐,心中有不平之事积压着,情绪就会越来越差。我的师父醉大队曾告诉我,修炼内丹术,控制情绪很重要。在古代,把控制情绪,调节情绪称为炼己。炼己不纯是绝不可能修成丹道的。这种思潮到了宋朝之后更加流行,尤其是全真道出现,道人们都大谈心性。但是这种思潮很可怕,会让人对丹道的修炼本末倒置。为什么呢?因为人的情绪要想调节,需要技术手段,如果没有技术手段去化解情绪,只是靠压制情绪,那就像筑坝拦洪水一样,早晚有一天会溃堤。
醉大队告诉过我,通过睡功练习呼吸之法,可以调节情绪。但是一路上根本没有安静的环境,所以我没办法化解。直到出了兰州,我的情绪才疏解开来。我在火车看到连绵不断的祁连雪山横亘在戈壁之上,那种苍茫辽阔让我的内心变得宽广,我觉得再伟岸的人在大自然面前不过是一株小草,不过是戈壁的一块石头,爱恨情仇都是转瞬逝去的事物。想到这些,我决定跟小雅摊牌,既然她已经三心二意了,好合好散,这样对大家都比较体面,带来的伤害也都是最小的。
很快我们到了嘉峪关,采风团队美美地吃了一顿羊肉之后,就去嘉峪关城游览。去关城的大巴车上,我故意坐到小雅身边,小声对她说:“到了嘉峪关,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小雅小声地问:“你想谈什么?”
我说:“谈谈我们的现在和未来。”
小雅点了点头,就从我身边起开,坐到了离我很远的位置。她没搭理我,也没搭理那个词作家。
我不再说什么,到了嘉峪关城就去了面对戈壁的城楼等小雅。小雅和词作家则跟着团队一起正兴致勃勃逛游击将军府,还有其他地方,我正好趁这个时间稳定情绪,找好说辞,体面地跟小雅分手。
我站在城楼远眺戈壁,远处是祁连雪山,雪山的一旁居然还有一座黑色的山峰。那黑色山峰连绵几十里,像一只黑色的怪兽盘踞着。看着这山峰,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
一个小时后我的预感应验了,我看到团队的成员都慌慌张张在找人。我问了一下,才发现小雅和词作家不见了,他们凭空在嘉峪关城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