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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白云炼形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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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汾河边上,松云道人把自己的生平和求道的经历告诉了禹县长。在那个时代虽然还不讲唯物主义,但是有人冷不丁出来告诉你,他活了快一百岁了,可看起来还跟五十多岁一样,换谁都不敢贸然相信。禹县长肯定也是这样,他对松云道人的话表示怀疑,他说:“大哥,你要是说自己是个武林高手我还信。”

    听了禹县长的话,松云道人淡淡地说:“你看,月亮一会就从山谷里升起来。”

    禹县长放眼望去,天已经黑了,他俩正站在汾河的一段河湾处。河湾拐角的地方有座山,月亮已经爬到了山顶,正在继续往天空中移动。些许月亮的清辉照在河面,听着哗哗的流水,给人一种超然尘外的感觉。

    禹县长不解地问松云道人:“大哥,你提月亮有什么深意吗?”

    松云道人:“古来道门师徒传授,为了让徒弟能有信心,入门时总会传一些小的修炼方法做信心的来源。”

    禹县长一下子就明白松云道人想做什么,他问:“大哥,你想教我什么?”

    松云道人取下了马鞍子下面的垫子,放到河滩上。他说:“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等你做完我交代的事情,就必须做决定,是跟我去修道,还是选择流浪天涯。”

    禹县长听从了松云道人的话,他按照要求,以散盘的姿势坐下,对着月亮闭上了眼睛,然后按照要求掐了白云手诀,以巽风鼓荡的方式调息,静静地感受着风,河中的流水,天上的月光。不出半小时,他身心安静下来,感觉整个世界跟他连成了一体。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他明明是闭着眼呢,可眼前黑黢黢的山,泛着月光的河,全都清晰可见。

    就在这一瞬间,禹县长感到了莫名的恐惧,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慌乱地问松云道人:“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山河大地尽在眼前,你和这个世界没有了障碍,难道不是好事吗?”

    禹县长却说:“可我心里害怕,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松云道人解释道:“当一个人静到一定程度,呼吸到了一定频率,就能跟大地一起呼吸,那时候他闭着眼睛也能看到这个世界,如此而已,并不神奇,只是个人身体功能的激发而已。但是,这绝不是大道,而是小小的道术。”

    禹县长听了这一番话之后,如有所思,好一会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松云道人骑上了马:“跟我走,还是自己走,你自己决定。”

    说着他骑着马就慢慢往前走去,禹县长这时候不再犹豫,他翻身上马,跟上了松云道人。

    禹县长问:“大哥,我们去哪?”

    松云道人:“往前走,一直到天亮,走到哪就是哪。”

    禹县长不解地:“走到哪就到哪住下?”

    松云道人点点头:“明天早晨日出时分到的地方,就是你将来要居住的地方,你要在那里修道,了却生死大事。”

    就这样,他俩骑着马沿着汾河边的小路走了一夜。第二天太阳照着汾河河面的时候,一座小镇出现在他俩面前。那就是我的家乡,河口镇。

    松云道人和禹县长到河口镇的时候是民国十九年。松云道人在那里把自己平生所学全都传授给了禹县长,然后飘然而去。

    松云道人离开的时候,禹县长问了他几个问题。

    禹县长问:“师父,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松云道人:“我们白云一门讲究风云一会,法已经传你了,道要自己走。”

    禹县长又问:“我要在这里呆多久?”

    松云道人:“非要让我预言的话,我只能说,将来遇到有人喊你县太爷的时候,那就是你离开的日子。”

    松云道人说了这番话之后,禹县长没有再挽留。他知道,所谓的风云一会就是说在江湖中偶然相遇了,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就告别,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了。虽然心中伤感,但是他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那就是修炼。

    松云道人走后,禹县长就改姓白,在河口镇东头的砖窑厂住下来,做了一个窑工。那年月军阀混战,人们四处流浪,没有人会太在意镇上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是什么来历,更何况禹县长还操着一口熟练的山西口音,很快就和当地人打成一片。因为他喜欢喝酒,常给人醉醺醺的感觉,人们都喊他白醉醉。

    就这样一直到了一九四九年,河口镇这边也都成了解放区。人民政府进行土改,禹县长因为长期做窑工,被划成了贫农,又因为平时在河口镇村民里小有口碑,后来成立生产队的时候,就成了河口镇河口村生产大队的大队长。这时候人们还是因为他整天醉醺醺的样子,都亲切地喊他醉大队。

    我出生于一九七零年,那时候文革闹革命,医院里的大夫都被打倒了,接生婆也没地去找。就在我母亲难产,这生命攸关的时候,醉大队自告奋勇,前来接生。我哇哇落地,有惊无险。

    因为醉大队是我家的大恩人,从我记事起,家里就隔三差五让我去给他送点酒,送点在山里打野味。醉大队很喜欢我,一来二去,我俩就成了忘年交。他教我读书,教我锻炼身体,当然我从小就陪着他喝酒。

    醉大队教我读书时,总能拿出一些线装书来。那时候文革刚结束没几年,破四旧的遗风仍在,所以他总是叮嘱我,偷偷看,不要让别人知道,学过什么谁也不要告诉。等我长大了之后才明白,偷偷读书,偷偷练功,这正是道门的传统,归纳成四个字就是:潜修密炼。

    年少时,看世界总是很新奇。我当时很惊讶,醉大队哪来这么多线装书。他总是笑而不语。我又跟他说,这些书我都读不懂,为什么还要读。他还是笑着说:“等你以后功夫到了就会突然明白了。”

    我记得我读的第一本书叫《悟真篇》,开头第一句是:不求大道出迷途,纵负贤才岂丈夫。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觉得这话太牛了。所以从小我就认为,求道是大丈夫所为。

    那时候除了《悟真篇》,醉主任还让我读《道德经》,《周易》,《庄子》,《参同契》,还有《钟吕传道集》,《西山会真记》,《灵宝毕法》。要放在现在,这些书随便打开一个网页都能找到,但在那个时代,文革刚结束,改革开放还没来临,那些书就是在我眼里就是奇书,不是谁都能读到的,所以我自然就很认真。说到这里不由感叹,现代社会人们获取知识太容易了,所以很多时候都不珍惜。

    前面也说了,除了读书,就是练功。醉大队教我第一门功夫就是六字气诀。当时我得了肺结核,身体很不好。醉大队就让我每天早晨五点多到七点这个时间段练六字气诀。这门功夫是吐纳法的一种。吐纳就鼻吸口吐。六字气诀对吐纳的运用又有自己的特色,需要配合肢体导引,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小窍门,那就是:声不能闻于耳。当然,最后还有收功的动作。后来到大城市,看到很多人在教这个,他们都不注重“声不闻于耳”这个窍门,更不懂收功的方法,所以教的功夫多半都没有效果。

    道门的真功夫讲究旬日有验。也就是说,练习十天之后,一定会有效果。我练习六字气诀十天后,就觉得身体轻松好多,呼吸顺畅了。练习了三个月,再去医院检查身体,就发现肺结核完全好了。

    毕竟是得了大病,身体很虚弱。醉大队又教了我了两门功夫。一门就是虚灵道人传给松云道人的黄牛黑驴之法。另一门功夫就是白云炼形术。我用醉大队教的方法练习黄牛黑驴之法,口中津液潺潺,吞咽下去,整个身体都是清凉的。我问醉大队:“醉大队,你怎么懂这么多?”

    醉大队笑着说:“当年我也这么问过我师父。”

    他这么一说我就懂了,这自然是有师父教的,没有高明的师父教,绝没有可能知道任何一种道门的秘法。

    再说说白云炼形术,这是一门导引的功夫。我炼这个功夫不到仨月,整个人变得很强壮,不管怎么贪嘴,身体总是保持在一百四十斤左右,绝不会变胖。之所以用炼字而不是练,这里面有玄机,这只有修炼这个功夫的人才能体会。

    那时候我因为喜欢看书,八段锦,易筋经,五禽戏这些导引的功夫我都看过。我问醉大队:“老醉,醉大哥,这白云炼形术看起跟八段锦好像,区别也不是太大。”

    醉大队说:“你可以去练一下八段锦,再炼一下白云炼形术,对比一下。”他说那话的时候就着重告诉我,练和炼的区别。我对比之后才发现,白云炼形术虽然是白云门最粗浅的功夫,看动作跟八段锦很像,但是他比八段锦要高明不知多少倍。用现在的话说,八段锦就像一个山寨版的白云炼形术,看起来很像,细节上区别很大。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就是真功夫和假功夫的区别。

    因为和醉大队整个混在一起,我对上学就不感兴趣了。小学毕业之后我就不再上学,而是在醉大队的指导下,每天自学。醉大队也是很牛的人,他居然给我找来了一套《正统道藏》。他告诉我,能通读一遍,掌握其中哪怕十分之一的内容,以后在社会上就能做个一流的人物。对于醉大队的话,我从来都是深信不疑,就天天去他住的窑厂读《道藏》。我记得那已经是一九八四的事情了。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从一九八四年起我通读《道藏》,读完已经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在这十年里,我又跟醉主人学了好多东西,从他嘴里知道了五十三神仙金书的修炼方法,也了解了白云丹法的二十四个层次。但是我没有修,因为不管五十三神仙金书,还是白云丹法都需要环境,我没有那个环境,只能修了一些白云丹法中对环境要求比较低功夫。

    读完《道藏》又过了四年,已经是一九九八年了,那年全国各地都发生了洪水灾害。汾河边上的河口镇也遭灾了。幸运的是,醉大队住的窑厂地势高,居然没被洪水侵袭。

    老话说,大灾之后有大疫。河口镇遭了洪水之后,流行感冒就蔓延开来。政府很关心人民的疾苦,就从省城派来了医疗队来帮助镇上的居民。醉大队身为河口镇上有声望的人物,就被安排招待省城来的医疗队。

    说到招待,就是自然少不了吃喝。镇里的人们感谢医疗队,大伙集体出钱,在镇上供销社饭店请医生们吃饭。醉大队酒量深不见底,成了饭局上陪酒的主力。他妙语连珠,把气氛搞得很活跃,医生们卸下了连日的疲惫,都开怀畅饮。

    医疗队里有一个中医,他已经七十多岁了,老家是太谷的。他跟其他人一样,喝得也是很兴奋,竟然主动跟河口镇陪同的人们敬酒。轮到醉大队的时候,他愣住了,情不自禁揉着眼睛,凑近他看。

    醉大队礼貌地问:“老先生,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

    老中医还是直勾勾地看着醉大队,他激动地几乎要喊起来:“县太爷,你是禹县长……!!!”

    醉大队心里一惊,心想那是民国十八九年时候的事情了,怎么到现在还会有人认识自己。他立刻装傻:“老先生,现在是新中国了,没有什么县太爷。”

    老中医很执拗,他激动地颤抖着说:“我虽然老了,可我眼没花,你就是太谷县的县太爷禹县长,我不可能认错。”

    老中医这一嚷嚷,酒桌就安静下来,人们都看向他俩人。

    醉大队很镇定,他问老中医:“你说的禹县长是什人?”

    老中医对着所有人说:“民国十八年,还是十九年的时候,我这记性不好了,反正就是那两年的事,我那时候还是太谷广宏堂药店的学徒。当时有个恶霸警察局长打死了我们的掌柜,禹太爷为民做主,一刀就把那个恶人脑袋给砍掉,挂在了城门楼子上。他是我们广宏堂的大恩人,是我们太谷县的大英雄。”

    醉大队:“照你这么说,那个禹县长今年得多少岁了?”

    老中医掐着手指算着,好一会儿他才说:“禹太爷那时候看起来三十多岁,现在的话得一百岁了。”

    醉大队哈哈笑起来:“老先生,你看我像一百岁的样子吗?”

    老中医摇摇头:“你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跟禹太爷当年真是一模一样。”

    醉大队笑着对众人说:“老先生肯定是觉得我长得跟那个县长像,所以才想起了国民党时候的事情。”

    人们都觉得醉大队说的有道理,都说老中医喝多了,然后就岔开了话题。大家都没把老中医的话当成一回事,嘻嘻哈哈,那场酒就欢乐地结束了。

    可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老中医到了窑厂找到醉大队,说要给他号脉。这话是当着很多窑工的说的,醉大队不好回绝,就说:“老先生,你好好号脉,别惊讶。”边说话他把胳膊伸出,老中医很自然地就搭手把脉。

    老中医给醉大队把脉的瞬间,他震惊了,因为醉大队根本没有脉搏。

    醉大队看到老中医震惊的样子,他用眼神暗示他不要声张。醉大队对老中医说:“老先生,我腰有点不舒服,我去屋里趴床上,你给我检查一下好吗?”

    醉大队带着老中医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他关上了房门。老中医没等醉大队开口,就跪下磕头:“禹太爷,没想到你成道了。”

    老中医之所以会明白这些,是因为十道九医。但凡中医做得高明的,除了要懂八字命理这些,还要懂内丹修炼。老中医明白,如果一个人没有了脉搏还活着,那就是已经修炼内丹到了息住脉停的境界,至少也是修成了胎息的功夫了。他看到醉大队,也就是当年的禹县长居然一点都没老,这肯定是修成了。

    醉大队看到老中医都磕头了,便不再隐瞒,他扶起了对方,嘱咐他不要告诉别人。老中医连连点头,他求醉大队传授丹道的真实功夫。醉大队犹豫了片刻才说:“以你这个年龄修炼丹道,需要先补亏。我教你补亏的方法,等过了这一关,你才能去修炼。”

    老中医激动地又跪下磕头,醉大队躲开了,没有受他的礼。但是他教了老中医白云门的补亏丹法,嘱咐他一定要保密。老中医这才千恩万谢离开。

    老中医走后,醉大队明白,河口镇待不下去了。他就开始准备离开。等他全部准备好之后,他才把我叫到窑厂里的住所,告诉我要走了。二十多年的相知,我已经跟醉大队有心灵感应了。我哭了,我说:“我给你磕个头吧。”

    醉大队接受了我磕的头。离开前的一晚,他把白云门的来历,他的传承经历全都告诉了我。他给我起了道号叫陈不黑。他拿出了一本书,是手抄本。那书封面已经发黄,上面用工整的小楷写着:《白云炼形诀》。

    醉大队语重心长地告诉我:“这里面是白云门所有的修炼秘法,也是我一生所学。你要妥善保管,好好参悟。白云门法门需要传承,勿令断绝,勿妄传匪人。”

    我流着泪望着醉大队,喃喃地说:“师父,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醉大队:“我还留了东西在这个窑厂里,但是现在还不是你用的时候。等你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来寻找。”

    我马上问道:“师父,我什么时候需要?”

    醉大队说了几句话:“龙城龙城,血脉相逢。不黑守白,白云归宗。”

    他说完十六个字就离开了窑厂。一如当年松云道人离去,禹县长没有追赶一样,我也没有追赶醉大队。我知道,此生再难与恩师重逢了。

    当晚,我认真看那本《白云炼形诀》。里面分为上下卷。上卷是理论,分为三住篇,炼形论,元炁论。下篇是具体的功法,分为导引卷,服气卷,斋戒卷,白云丹法,五十三神仙金书。另外还有睡功。全都是简易平实,却又让人匪夷所思的功夫。

    我深知这本书比我命还重要。特意做了一个封皮,写上了《读毛主席文集心得体会》,用来覆盖藏住了原来的封面。

    也许是对自己太苛刻,还是因为醉大队心烦意乱,封面直到天亮我才做好。刚想睡觉,听到外面有人在喊:“不好了,醉大队掉河里了。”

    我随着喊声,跑出了院子,看到好多镇民都往汾河边上跑。我心慌慌,也跟着跑了过去。到了河边,发现已经站了百十号人了。有人正在往河里放船。我忐忑地问了一下才知道,一大早的时候有人看到醉大队在河边喝酒,一个不留神就栽倒在河里被水冲走了。醉大队名声好,有善缘,大家听到这消息都慌了,这才聚集起来,要放船下河去追,怎么也得把他的遗体打捞到。

    我听了这些话之后,心里一下子释然了。道门里修炼有成的人,好多会借助尸解的手段离开人们的视线。尸解有兵解,火解,水解等。我想,醉大队一定是水解而去了。想到这里,我心里特别开心,于是放声大笑起来。人们都知道醉大队平日里对我最好,看到我大笑,都转过头骂我。

    我丝毫没有在意人们的眼光,大笑着离开了。在那一段时间里,我成了河口镇名声最坏的人,人们都骂我忘恩负义,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听了也是哈哈大笑,人们见我这样疯癫,以为是醉大队被淹死我受了刺激,于是又开始可怜我,都喊我陈害疯,陈疯子。这个外号直到我离开河口镇去了太原才没人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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