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终究命如蝼蚁难逃一死
我们来到这冰雪覆盖的栖云岭,四处白茫茫一片。
眼见这天色渐晚,白锦舟加快步伐,但这积雪实在太厚了,大伙紧随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都跟紧点,到了山脚走水路,顺流而下今晚能就能到苍冲城过夜了”白锦舟边走边交代着。
说话间听到号角吹响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右边山脊上出现一队影子,渐渐的山脊上人影越来越多,他们嘴里吆喝着,朝我们这边加速冲过来。
我们的小队立刻展开准备迎敌,我和阿烈站在小队后面,我一手拿匕首,一手拿盾牌。阿烈脸上似乎看不到慌张,他甚至连匕首都未曾拔出,在我身前半个身位站立。
跑得快的敌人很快可以看清他们的面目,这是典型的异族装扮,在这大雪天里,他们的装束依然裸露着半边臂膀,厚皮袄腰间缠着一条花斑兽皮,蓄着浓密的一脸胡子,头发却留的很少,有的半边头皮裸露,有的头顶留下一块蓄而成辫,让人看起来异常凶猛令人生畏。
这群人就是石羯族人,他们生性暴虐,嗜血好战,围攻沽月城的也是他们。
估计是碍于沽月城依山而建的坚固城防无法突破,只能围而待变。这些敌人可能是在寻找翻越或者通过栖云岭的道路,好来个顺势而下的击破。
“小心他们的狼骑”白锦舟惊呼道。
原来他们骑的不是马,正是山洞里袭击我们的雪狼,都说石羯人擅长御兽,没想到这雪山之上的冰原雪狼他们也能征服。
随着敌人近到身前,几个武士身子一沉,蓄力下蹲,两两相互双手交叉成凳,只见褚秧跃身踏在上面,借力向前高高跃起,顺势将左手盾牌打水漂一样旋射出去,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瞬时让冲在前面的三五个敌人栽倒在地。
敌人还没来得及翻身爬起,凶恶的雪狼已经从雪地里窜出,像一道道白色的闪电射向褚秧。
只见他身子向后一躺,改单手剑为双手紧握,朝空中飞来的雪狼左右挥舞,他这种大开大合的双手剑法,干净利索,中剑必亡,霎时间那几匹雪狼倒在血泊之中动弹不得。
“畜生,洞里看不到你,你真当老子杀不了你”褚秧兴奋的大喊道。
战斗随即展开,冲到跟前的数十名敌人和我们小队展开战斗,褚秧在人群里施展剑盾合一的战斗技巧让人叹为观止。
只见他时而跃起力劈山石,时而持盾翻滚攻敌下路,真是力量和灵巧的完美结合。
剑与盾的配合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总能用盾御敌之重击,而后伺机施展致命一击,盾在他手里成了滴水不漏的屏障。
有时也是要命的武器,盾边缘两侧锋利无比,可抵挡御敌,也可削斩对手。顷刻间他已经斩敌七八人。
看得出随从的武士也都是挑选的精兵,他们相互配合攻守进退皆有章法。
而白锦舟并没有加入战局,他观察着逐渐靠近的敌人后续部队。估计在他心里这眼前的几十个狼骑兵不值得其大动干戈。
“嗖嗖嗖”一阵箭雨袭来,后续赶来的狼骑兵。
见眼前近身搏斗一时无法制住我们,开始对战斗中的人群一视同仁箭雨覆盖。
随着几声惨叫,双方各有几名人员中箭,褚秧捡起盾牌左右格挡着往后退。其他随从武士也捡起敌人的盾牌进行格挡后退。
好在敌人的箭矢并未把我们未上阵的人作为目标,否则我不知道会不会变成刺猬。
“哈哈哈,这不是白大人嘛?这是要去哪里?”敌人很快把我们包围。其中领头的一个人狂妄的笑着问道。
“我当是谁敢挡我去路,原来是你这个叛徒。”白锦舟不动声色道。
“哟,你这臭渔夫,脾气不小呀。这里可不是你沽月城,让我领教一下你杀鱼刀的功夫吧”领头的人说道。
他一身绿色衣着,手持长刀,身后背着一支弓。与石羯人装扮不同,他这一身行头是典型的苍冲城的装扮。
“天青,你这叛徒有什么资格?乖乖受死吧”褚秧应声喝道。
褚秧原地旋转一周激发出飞盾攻击,旋转的盾牌带着冰冷的气旋飞向天青,这破石开山的气势,恐怕无法用任何兵器进行格挡。
哪能料想他竟然伸出左手生生接住了盾牌,身子都不带斜一下,只是胯下雪狼被惊得退了半步,他伸手轻轻抚摸安慰着坐骑。
“褚秧,你这飞盾比雷大人差远了,我看你还是不要出丑的好。”天青说着不屑的把盾牌随手丢回给褚秧。
他被眼前这一幕给镇住了,捡起盾牌深吞一口气,也不敢言语。
“出手吧,今天我替苍冲城除害。”白锦舟冷冷的说道,他面无表情甚至都不正眼看对方。
话音一落,整个雪山瞬间冰封了一般,四处萧杀安静了下来。
天青并没有马上发起进攻,只见他把刀置于坐骑之上,缓缓从身后取出长弓。
一手推弓一手搭箭,瞄准。而白锦舟却仍旧一动不动视若无物。
我突然想到白锦舟连盾都没拿,他只有一把还没出鞘匕首,也可以称之为短刀。
好歹一路上他并没有为难我,并且数次为我解围,此刻我竟担心起他的安危。
只见天青拉了个满弓,一声冷笑,箭矢如飞火流星一般划破空气射向白锦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毫不犹豫,把自己的盾牌甩给白锦舟。
“噔”,奇迹发生了,箭矢竟然不偏不倚射在了我甩出的盾牌上,正中盾牌中心。
众人错愕的望着我,白锦舟也疑惑的转向我。而天青更是惊呆了,他甚至还举着手里的长弓忘记放下。
“苍冲流羽,竟然被你这小奴轻易挡下?这怎么可能?”褚秧不敢相信的说道,他边说着边捡起地上的盾牌。
“什么?你是奴隶?这怎么可能?我苍冲流羽可从未失手”天青疑惑的看着自己手里的弓,又望向我。
我也不知道为何,刚刚我是情急之下想把盾牌丢给白锦舟,难道这是天大的运气?
正在我思考的时候,气急败坏的天青已经张弓搭箭对准了我,他不敢相信自己这成名已久的苍冲城神射手会败给一个不知名的小奴隶。
“嗖”一道闪电一般向我激射而来,我愣在原地,感觉有一个黑影挡在了我的前面,是阿烈,他早就准备着。
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思考,我一片空白,只听“叮”的一声,箭矢被金属弹开,亦或是阿烈挡着我,亦或是太快了,我什么都没看清。
我只看到白锦舟收招的动作,知道是他出手了。
“快走,不要恋战。”白锦舟对大家说完捡起身边盾牌,置于雪地之上,双脚一蹬,在雪面滑行而下。
褚秧把盾牌丢回给我,捡起他自己的盾牌依葫芦画瓢照着白锦舟的样子顺着山坡滑行而下。训练有素的武士也都迅速跟进。
天青百发百中的箭矢刚刚两次被精准拦截,气得抽出佩刀,驱使坐骑和随从向我们冲杀过来。
阿烈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把盾牌丢在地上坐了上去,他使劲一推,我也顺着雪山滑行而下,随后他也跟我一样滑行跟进。
而山坡上骑着雪狼的敌人来不及反应。正欲驱狼来追,我们已不见了了踪迹。
顺着雪山一路飞驰而下我想着能找个积雪丰厚的地方停止是再好不过了,而越往下发现积雪越少,积雪在山脚消融,出现了草地,坏了,这不知道要冲撞到哪里。
“薇儿,小心,快停住!”阿烈在身后慌张的叫喊道。
我抬头一看,积雪融化已经在山脚形成一条河流,我来不及减速,只好抓紧盾牌,连人带盾栽进了河里,雪水冰冷刺骨,我冷不丁猛灌了几口,乱了方寸,心想这下完了。
突然感觉背后有人托着我,很快我抬头出水面,这盾牌居然能浮于水面,我顺势抬手压在上面喘着粗气。
是阿烈,他见我落水,第一时间跟着下了水,好在河水不深,阿烈推着我到了岸边。
白锦舟他们此刻都在对岸,他们有的浑身湿透,有的受了伤相互搀扶,见到我们跟着上岸,向我们打了个手势示意我们跟随他们先躲进林子里躲避。
一行人在林子里观望了一阵子,发现并无追兵,于是褚秧指使手下捡来柴火升起火来烘烤衣物,同时另一伙人张罗着用林子里的木头制作木排,看样子计划乘坐木筏顺流直下。
“啧啧啧,这小奴隶洗干净也还算得上是一道菜”褚秧直勾勾的望着我,满脸淫荡的看说道。
我这才意识到,刚刚落水一阵挣扎衣服早已湿透紧贴着身子,显得玲珑有致;而凌乱的头发,在水中漂洗后变得有秩序的顺向脑后:长期在洞穴环境生活,缺少光照,皮肤显得异常白皙,吹弹可破。
平时蓬头垢面的我此时已经犹如出水芙蓉。
“褚大人说的对,还真是不赖。哈哈哈哈”一群随从武士应和着发出淫笑。
阿烈狠狠的扔下手里的木柴,把自己的袍子披在我身上,他敢怒不敢言,就在我面前遮挡着大伙的视线。此刻我只想逃离,谁都不想见到。
“都别闹了,把火扑灭吧,木筏做好了,我们加快前行。”白锦舟视察木筏制作情况后对大家命令道。
我捡起那个救了命的盾牌,用做木筏剩余的绳索穿了耳背在身后。跟着上了木筏,我们十几个人分成两个木筏,向前行进。
这顺流直下的行进说来也快,越往下河道越宽,水流越缓慢,而水深也是越来越深,很快手里的木筏撑杆已经触不到底。
大伙改撑为划,对着河水向后滑行,河面距离岸边少说也有二三十米。
“白大人,看样子我们已经离开栖云岭了。顺着河用不了一个时辰我估计就可到达苍冲城”褚秧指着河流的方向对白锦舟说道。
白锦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神色凝重的看着我和阿烈。
“你们可知,听幽族奴隶离开沽月城栖云岭便是死罪?”白锦舟背过身去冷冷的对我和阿烈说道。
从小族长就告诫我们,我们世代被拘禁在沽月城栖云岭,一旦离开便是无主之奴,唯有一死。可这次我们是奉城主之命做向导向外求援,谁曾想白锦舟此时秋后算账。
“大人,我们是奉命离开的,求大人饶我们不死”阿烈扑通跪倒祈求道,我赶紧跟着一同下跪求生。
“奉命离开,也必须奉命去死。听幽族的罪过必须接受世代的惩罚。动手吧”褚秧凶恶的说道,同时招呼手下的人将我和阿烈拿住。
“别溅我一身血,弄脏了地方,把他们缚住手脚推进河里吧。也不枉他们向导之功,算是留个全尸吧。”白锦舟头也不回对着手下人吩咐道。
“白锦舟,你算什么英雄。我呸,不就一死嘛?我不怕,我最恨你们这些高高在上视他人性命为蝼蚁的所谓英雄。”反正求情也没有作用,卑微了一辈子,我想在死的时候说句痛快话。
眼前这个人先前我还想着用盾牌护他,转眼间他却要置我死地,他的冷血超出我的想象。
我横着往木筏上一躺,随便他们捆绑,我也不想挣扎了,也许是绝望,也许是想死的有尊严一些。
“薇儿,没想到我们能一起赴死,来世我也会去找你的,你别怕。”阿烈被按倒,他动情的对我说道。
人到死的时候可能都会加速回忆自己这一生,我朝着阿烈点着头,闭上眼睛回忆着小时候和他一起坐在栖云岭悬崖边看日出,数着双月湾出海的渔船,想着老族长猎获的美味。
而今阿烈依然陪在我身边一起上路,老族长不久将来也要归去,这世间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索性闭眼再呼吸一下这山涧的清新,细细感受着风拂过发间的温柔。了无牵挂,无所期待,也无需慌张。
“这盾牌留给她陪葬吧,看起来与她颇有渊源。”随从解下我身上的盾牌递给白锦舟,他轻描淡写的说道。
于是盾牌又被绑到了我身上。一切准备就绪。
木筏轻轻划破河面,两岸静悄悄没有声息,我看着夜空点点繁星,月光洒在河面上像是为了作最后告别保持的庄重。
我和阿烈分别被抬到竹筏边,武士望着白锦舟,好像在等对方发号施令。
白锦舟始终背对着我们,看不到他此刻的面部表情,但我想他的血应该比这冰雪消融的山泉水还要冷,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报仇,但此刻我只希望快点结束。
白锦舟抬了抬手,我们就被抬起像丢弃一件废物一样扔进了河水之中,我没有挣扎,被绑着手脚挣扎也是徒劳,我安安静静的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