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老屋
午间,把慢悠悠的黄牛赶进栏里架上闩,小辉往栏里又塞了一把子稻草,沾得自己头发衣服上都是草屑。
小辉从兜里掏出来不少酸果,只是剥开薄皮抿了一下汁儿,便被酸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他打算一会儿把这些酸果就着白粥煮了当午饭。
行至厨房门前,好像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谁?”小辉疑惑的看着四周,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的冲他招手,小辉一下子认出来,欣喜道:“刘支书!你又来啦!”
谁知刘志东冲他嘘声看向四周,警惕的招手让他快过来。
小辉也是个没有戒心的,他高兴的跑过去,刘志东哑声道:“我头点疼,你可别大声说话!”小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忙问道:“那现在没事了吧?”
刘志东点点头,对他说:“你跟我来一下老屋,有大事儿!”
小辉问:“你是说你以前住在铜窑乡的那个老屋吗?”刘志东点点头,又问:“之前你爸留给你的金锁你没丢吧?”
“没有,你不是说那个是真黄金,不让我用来锁门吗?我就放在箱底了。”刘志东听了后鬼鬼祟祟的对小辉说:“你爸生前好像造了两块,我在老屋看见了块一模一样的,你把你屋内的那个带来,咱们一起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小辉觉得刘志东语气神态有些奇怪,竟发愣站在原地迟迟未动,刘志东着急的说:“哎呀,快去拿来啊!你放心吧,如果真是一模一样的,肯定两块都给你啊,我不会拿走你爸留给你的黄金的!”小辉扭扭捏捏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刘志东粗鲁的推了一把小辉让他别磨蹭了,赶紧拿上黄金跟他走。
刘志东和小辉穿过杂草丛生的小路来到了刘志东的老屋,刘志东多年未回来打理,四周及肩的小树苗也都长得高大茂密起来,独剩这残破的老屋,外表看起来阴冷潮湿,衬的更加荒凉。
刘志东上前把虚掩的门打开,让小辉先进去,一进门,小辉愣在了原地。
眼前五花大绑的舒雪嘴上缠着黑胶带,衣衫不整的闭上眼睛躺在屋角。小辉立刻冲上去猛烈摇晃舒雪,反复呼喊她,却没有反应。小辉不可置信地回头冲刘志东大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志东淡然面对,笑得事不关己道:“小辉,这是她咎由自取!”旋即收敛起嚣张的模样,一副正气凛然的做派,大骂:“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拐骗凤菲去城里做妓女了!”
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劈在小辉头上,他瞪大眼睛,嘴巴呆呆的张着,吞吞吐吐道:“你说……什么?”
刘志东继续煽风点火道:“你没发现凤菲从前天就不在这里了吗?正是她趁着我最近没空去看望凤菲,悄悄把她骗进城里了等我赶过去认人的时候,凤菲人已经被舒雪派去的人杀了!”
小辉听闻此话犹如五雷轰顶,刘志东继续蛊惑道:“凤菲是多么好的女孩子啊,就算家徒四壁也从没想过离开家乡,逼良为娼,陆舒雪的心肠该有多歹毒!可怜的凤菲一个人在城市里被折磨得惨不忍睹!”
小辉坚定的信仰渐渐瓦解了,他搭着舒雪的手缓缓松懈,眼神也变得越发空洞和麻木:“她真的……害了凤菲?”
“小辉!不用再怜悯这个女人了,”刘志东双手攀上小辉的肩膀,狰狞的脸孔凑近他,一句一顿,凶神恶煞道:杀了她给凤菲抵命!”
杀了她,这三个字既是钥匙,能彻底打开愤怒的人心中最凶狠的恶意;又是锁头,能警醒理智的人恪守住最后的底线。
幸运的是小辉,这个从未忤逆怀疑过刘志东的唯一信徒,此刻对他的命令产生了不由自主的嫌恶和惊恐。
“你疯了?”小辉脸色惨白看着愤怒的刘志东,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从刚才就埋藏在心里的疑问:“你不是来叫我看黄金的吗?黄金呢?你为什么要非法绑架一个女人?就算她是杀人凶手,那你为什么不报案?刘支书,从刚开始我就一直想问了……你不是头疼吗,那你刚刚为何刚刚叫我杀人时,顿时就没有了刚才那副疲软和虚弱样子!”
小辉猛地站起身,抄起地上的长满青苔的砖头,大吼道:“你是不是在骗人!为什么要伤害舒雪姐—”
“嘭”的一声话没说完的小辉就被刘志东抄起木棍打中了脑门,顿时血流如注。他吃痛的倒下去刚好坐在舒雪身上,压的舒雪疼痛,竟无意中清醒过来。
小辉视死如归的眼神盯着眼前的恶魔,左手按住血流不止的伤口,迅速就染得自己袖口上全是血迹,渐渐的身子软下来,双目控制不住的发沉倒下。
“臭小子,平时那么好骗,今天倒跟多长出个脑子似的!非得逼我亲自出手!”刘志东扔了棍子在一旁恶狠狠骂道。
舒雪清醒过来看见倒在一旁的小辉,着急的大叫起来,却只听见含糊的“呜呜”声,她心疼得双眼含泪,怒气冲冲的看着刘志东。
刘志东动作利落地掏出小辉兜里的黄金,放在手心里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得意的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他夺过小辉攥在手里的砖头,笑得阴险狡诈:“反正也是逃,也不介意再背负几条人命了!”说着缓缓靠近舒雪,看到舒雪惊恐的眼神刘志东似乎很是享受满意,他讥笑道:“陆友平就是个孬种,你也是个小孬种!”
他愤愤不平的回忆,恨恨的说道:“我家本来世世代代都是地主!偏偏轮到我出生时家道中落,举家不得不到一群农民底下做苦力,凭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就必须得拱手把财富让给别人?他陆友平,就因为他老子当过兵,他也当了兵,就可以像个强盗一样理所应当的抢了我家的土地吗?”
“我才十二岁,就逼着我去给他当学徒,实际上就是做个奴隶给他端茶送水!我明明知道,却还要为了给全家混口饭吃对他低声下气,马首是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次想踩掉他,爬在他头上去?可是你老子陆友平,狡猾得像个狐狸,那么多年愣是没落下一次把柄,反而得了个县里县外人人称赞的大好人!他一个强盗,也配么?”
刘志东说得越发痴狂了:“好啊,他奸诈,我要比他更奸诈!我也变着法讨好别人,等我到了权力之巅,我就能像捏死一只蝼蚁一样弄死陆友平!”他突然想到了高兴的事情,痴痴笑起来:“不过,老天有眼,我还没出手,陆友平和他老婆就一起归西了!你知道我知道他死了,当时有多高兴吗!哈哈哈哈!”
舒雪震惊的微微摇头,她简直不敢想象世界上有人的心理像他一样阴暗。她觉得此人已经跟入魔没什么两样了,刘志东还在咄咄逼人:“只可惜他们还留下了你这个孽种,都怪我忙着高兴,忘记去铲除你这个后患,本以为你离开了锡镇就放了你一马。没想到过了二十年,还是祸害到我身上!”
刘志东越说越愤怒,青筋暴起犹如恶魔般怒吼:“我刘志东上辈子欠了陆家的什么债,你们要这样毁我一生!去死吧!贱人!”
刘志东狠狠的朝着舒雪挥下砖头,千钧一发之际,小辉猛地冲上去扑倒了刘志东,狠狠的咬住刘志东的耳朵,攀附在他的身上,疼的他大吼大叫像个野兽一样。
小辉的额头仍然血流不止,鲜血模糊了视线,但他仍然不管不顾,咬着牙拼命克制住刘志东。
刘志东手上肌肉一崩,一使劲就把背上的小辉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舒雪疯狂的叫喊着,泪如雨下,喊到脸色都变得通红,可刘志东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似乎想要活活踢死小辉。
“东子!停下。”屋外似有一男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刘志东神色慌张,脚上的动作骤然停止。他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便小心翼翼的冲着门外试探:“谁?”
老旧木板门虚掩着,此时却像是得到了信号似的缓缓向着屋内打开,缓缓走进一个老态龙钟的男人,在场三人同时瞪大了眼睛,刘志东震惊道:“学忠叔?”
学忠步伐缓慢,脚上的麻布袋子像个泥球一样形影不离,但脚步沉稳有力。他背着手,一言不发地在三人面前驻足似是在细细打量局势,而他看着受伤的小辉和被绑住的舒雪时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怜悯。
刘志东有些忌惮的往后挪了挪,自己本就正在逃脱追捕,可是没想到现在杀人未遂还被他看见了,他心下十分心虚烦躁,事情变得越发棘手了。
虽然学忠叔虽然早年间凭着公私分明的性格和嗜血毒辣的手段一直受县里人敬畏,可他毕竟现在年过半百……刘志东想着想着,胆子越发大了起来,眼神里也开始掩盖不住想要杀人戾气。
他镇静自若,冷冷威胁道:“学忠叔,这事儿您就当没看见吧!看在您一把年纪的份上,还是快走吧!”
学忠目光似刀一样割向刘志东,语气冰冷没有一丝感情:“你这话的意思是,要不是我一把岁数了,就不打算放我走了?”
刘志东哈哈大笑起来,他举起手上的砖头,极其挑衅地在学忠眼前晃动着:“学忠叔,你老糊涂了吧?你以为你一把老骨头能打得过我?少废话赶紧当作没来过一样给我滚——啊!”
刘志东话音未落,学忠不知道什么时候卸下了扣在皮带上的镰刀,对着他拿着砖头的手背上狠狠砍去,直接砸落了砖头,刘志东痛的当即尖叫起来,手背上立刻出现了一道宽十厘米长又宽又深的口子,砍断了手背上的经脉血管,顿时刘志东的手上就被血腥味包裹,赤色狂流不止。
在一旁的小辉和舒雪吓傻了,都害怕的蜷缩在一起。
老屋内的血味儿肆虐起来,刘志东倒在地上惊恐的捂住手背惨叫着,学忠不以为然地抖了抖刀上的血迹,然后面无表情地对着刘志东走来。
刘志东吓得赶紧跪地求饶:“学忠叔!别杀我!不要杀我!”
学忠没有理会他,只是抓住他的头发,提起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脑袋,刘志东的脑袋在地上磕的乌青,眼睛里的红血丝像病毒一样布满整个眼眶,收缩的瞳仁不住地颤动,下巴惊愕地张开,整张脸像个倒三角一样扭曲。
学忠扯着他的头发,眯着眼睛轻声道:“你应该庆幸,我刚才用的是刀刃。”刘志东惊恐的看着他,不解何意。学忠沉静的脸色出现了浅浅笑容,可这样不合时宜的笑容徒添了几分诡异骇人,他解释道:“因为我从来都是,杀人用刀背,伤人用刀刃。”
舒雪猛地联想起小辉之前说的学忠用刀背一下一下把山匪头子砸死的故事,顿觉汗毛直立。
刘志东听闻赶紧点头,一边点头一边颤栗道:“多谢学忠叔饶我狗命!多谢多谢!”
学忠拎起他的头发一把扔到一旁,他解开脚下的袋子,拿出一个老旧的烟杆子,自顾自从口袋里掏出烟草捻成一股,塞进烟杆里,却没有点燃的意思。他淡淡道:“你以为,上面派人抓你的消息是谁让人通知给你的?”
刘志东跪在地上,捂住血流不止的手迅速的爬过来,左手东摸西摸地掏出打火机给学忠点燃烟草,谄媚道:“多谢学忠叔给我报信!”他的脸色和嘴唇变得十分苍白,不知道是因为惊吓还是流血过多。
学忠摆摆手道:“夫人告诉我的。要不是体恤你给她做事多年……”他看似在说话,实则眼睛狠狠的盯了舒雪一眼,让舒雪不寒而栗,只得默默低下头。
刘志东忙问:“我的事,夫人知道了?”学忠点点头,说道:“你咎由自取。陆家人不能进锡镇,本是铁律,可你知情不报。莫非……”
学忠看着刘志东,恶狠狠地低语道:“你也倒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