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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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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美玲的拿手菜是油焖茄子和打卤面,今天颇有创意的将茄子也烧进了肉卤子里,如此只需再炒上两盘爽脆可口的小青菜便能使得这顿午饭美味异常了。

    虽然瞿家早几年前就买了空调,可按照赵美玲节俭的习惯,不到盛夏暑热难耐的时候,还是会以电风扇代替空调纳凉。

    冯煜看着蒙尘的老式电风扇摇头晃脑,扇叶嗡嗡作响,仿佛转出了一朵绿色的旋涡花。

    瞿家三口和冯煜久违的在饭桌上畅谈,舒雪突然提出今年暑期想参加山村志愿支教。

    “支教啊,好事好事。”瞿威尔抿了一口茶水赞许道,“雪儿也快大三了,本来学的也是师范,可以去好好感受一下教育带给大山里孩子们的意义。爸爸非常同意你去参加。”

    可是赵美玲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边给舒雪和冯煜夹菜,一边询问道:“山区条件多艰苦啊,而且又远又偏的,雪儿一个女孩子去,你能放心啊?”

    舒雪连忙解释:“不远不远,就在锡镇!”

    此话一出,瞿威尔和赵美玲都愣住了。饭桌上的众人仿佛突然没了食欲似的,咀嚼声和谈话声都戛然而止。

    锡镇这个地方,终究还是牵动了这个家庭里每个人都很介意的往事了。

    舒雪的语气平静,显示出从未有过的成熟:“爸,妈。你们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问过最多的事情就是,为什么爸爸姓瞿,妈妈姓赵,而我却姓陆?”

    冯煜些迟疑的看向三人,瞿威尔和赵美玲都没有说话,他此时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听下去,只得埋头吃着碗里的面。

    舒雪对二人的沉默毫不气馁,微笑着说:“我始终是锡镇的人,虽然搬来柳市那么多年了,但我总要回去看看家乡,看看已故的亲生父母。”

    她看向父亲瞿威尔:“爸爸一直没让我改姓氏,也告诫我不要忘了自己的生父,所以我一直谨记着。虽然爸爸说锡镇的很多事情对我来说可能不是那么值得回忆,但是锡镇对我仍然是有特殊意义的地方,爸爸妈妈能够理解吗?”

    瞿威尔咚咚喝下一整杯茶水,出神片刻后,似是有些释然的长吁一口气:“其实,我刚想起来,把今年算起来,老陆也快去世二十年了。作为他唯一的女儿,你也该去看看他。”

    说完转头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赵美玲,叮嘱道:“等会儿吃完饭你把雪儿的床铺一下,先好好在家休息几天。”似是提醒赵美玲不必担心。

    瞿威尔缓缓起身把碗筷放进洗碗池里,穿了外套去拿放在门边的钥匙,赵美玲疑惑的问他去哪里,瞿威尔笑着说:“我出去给雪儿买点东西,既然决定要去支教就要准备充足,别去个几天受不了就吵着要回来。”

    此话虽是教育的口吻,眼神却满是鼓励与信任,舒雪听闻十分欣喜,顾不得手上拿着碗筷,张开双臂抱住瞿威尔甜甜的撒娇:“谢谢爸!”

    午后,赵美玲抱着大包小包棉被整整齐齐的排列在舒雪的床上,舒雪笑着说自己来就可以了,赵美玲哪是能闲的住的人,赶紧把舒雪轰出房间,并说要是闲就去跟冯煜说说话。

    冯煜坐在门槛边上发呆,头顶叮叮咚咚撞击的玛瑙珠门帘随风摆动。舒雪俏皮的拍了他一下:“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的冯煜看到舒雪,有些心不在焉:“没事,就是看看天。”

    舒雪本想默契的不再打扰,静静坐在冯煜身边,而冯煜终是忍不住询问起来:“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舒雪笑了温柔的说:“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今年就要去实习了,开学会早一点吧,还不多陪陪冯伯伯?”

    冯煜心里明白,因为母亲早逝而不得不相依为命的父亲固然重要,可舒雪在他心中的分量不比家人低多少。

    他们二人自七岁便一直结伴而行,因为家里的长辈之间是一条街上的邻居,同龄的几个孩子里,只有舒雪和他的身世比较坎坷,许是惺惺相惜的原因,二人自小便更加亲近些。

    长辈之间亦发现两人长大后也渐渐有了男女之情,便默契的经常走动交往,亲密的更甚从前,为的就是两人长大以后能毫无顾忌,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在冯煜心里,舒雪从未有过现在这样有主见的时候,在为她的成长赞许的同时,也意外发现上了大学后,由于距离的原因,彼此之间确实是多出了许多空隙,其实冯煜今年暑假坚持要回柳市,亦是想要填补那些他不在舒雪身边的空缺。

    但是他心里更希望舒雪的心里没有任何遗憾,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冯煜都会给予支持,于是释然的笑着:“真的不想让你一个人去,如果要出发之前改想法了,记得要叫上我。”

    舒雪笑着嗔怪他:“我哪有那么善变!”

    舒雪只在家里小住了一周就由瞿威尔开车送去锡镇了,上车之前赵美玲跟在舒雪身边唠唠叨叨了一大堆,舒雪一边嘴上说着全都记下了,一边忙着接过瞿威尔递过来的行李箱塞进车后的储备库。

    临走时舒雪又体贴的抱了抱赵美玲,拥抱时,舒雪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长高到能够看到母亲的头顶了。虽然明白父母在渐渐老去,可是看到赵美玲因操劳而长出的白发时,她心里还是难过了一下。

    见到赵美玲因为担心自己,眉心始终舒展不开,舒雪就捧着她的脸在额头上亲了一下,羞得赵美玲直说:“哎呀这丫头!在大街上亲什么亲嘛……” 见到绽开笑脸的母亲,心里定然宽慰了一些,舒雪这才放心上了车,父女二人终于启程出发。

    到了锡镇时刚刚是午后两点,瞿威尔的车就停到了村口。

    舒雪发现,虽然已过午饭时间,马路旁的菜田里仍有些老少爷们手里拿着白粥,一边闲谈一边纳凉。

    瞿威尔解释,这里的人习惯吃完午饭后,约莫两点半忙完农活就躺在田坎上吃碗清爽可口的凉粥,随便往小路边摘上两颗野果就着白粥喝了,舌尖的酸凉口味能扫净那埋在心里烦闷的暑热气。

    锡镇的人们独有的生活方式和节奏十分朴实有趣,给舒雪带来了不错的印象。

    瞿威尔似是从远处发现了什么,便从车窗侧出来半个身子对着田坎上的人招手大喊:“志东!”

    舒雪的目光随着他的喊声看过去,有个一身棉麻衣裳,脚下踩着解放鞋,带着草帽的男人也正向他招手,声音远远的回应着:“嗨!是瞿医生不?你啥时候来滴啊!”

    看着他正热情的往这边跑来,瞿威尔也赶紧下车,站在马路边等待着,二人见面时十分亲切的拥抱在一起。

    “志东啊,听说你已经当上了县支书啦,真是出类拔萃!”瞿威尔欣喜道。

    “哎哟,瞿医生别臊我啦!什么出类拔萃,就是努力干好自己的事情,加上运气好而已,嘿嘿!”刘支书笑着。

    刘支书,约莫三十几岁,皮肤虽然黝黑,一对大大的双眼皮,眨巴着的眼睛很是清亮。身体结实,手臂还似乎有肌肉,许是经常劳作的原因。

    舒雪礼貌的向他问好,对方哈哈一笑,夸赞舒雪又漂亮,教养又好。

    一听说舒雪是来支教的,连忙感慨称赞:“啊呀,没想到小姑娘这么有爱心,你看这不是巧了嘛?仁师大昨天刚刚组织了一支志愿者来咱们这,县里今天才刚刚安排他们去了不同的乡里!”

    舒雪连忙说自己就是仁师大的,刘支书更是惊呼舒雪真是有出息。

    二人交流之时,瞿威尔已从车厢后搬出两箱新文具和图画册,说是送给山里孩子的礼物,刘支书连忙接过来,感慨道:“果然瞿医生一家子都是好人呐!”

    瞿威尔交代舒雪,就让刘支书带她去县里面报到,自己就不送到县政府去了,刘支书连连答应说交给我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舒雪有些疑惑:“爸爸要去哪里?”

    瞿威尔笑着摸摸她的头:“去看望一个老朋友。你跟刘支书去吧,可能会有点辛苦,如果不适应一定要坚持噢!想爸爸了就让刘支书给我打电话。”

    舒雪懂事的点点头,承诺道自己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于是在刘支书的带领下,坐上他的三轮车去往县里了。

    看着女儿渐渐远去的背影,瞿威尔这几天装出的轻松此刻已无法支撑,在确认女儿看不见自己了之后,他闷闷不乐的点了一支烟。

    没想到许久未抽烟的瞿威尔被这烟味呛了一下,逗乐了一旁在大树底下乘凉的老乡,老乡呲着大黄牙牙憨厚的笑着:“小伙子,你这烟怕是太便宜了不好抽吧!”

    瞿威尔看了一眼自己手上价值一百多的香烟,自嘲的笑笑说:“可能吧!”

    老乡晃了晃手里捻着烧了一半的烟草,炫耀着:“要说烟,还得是咱自己种出来的好,俺老汉就喜欢抽这土烟,你们城里那种白烟,味儿淡,又少,没抽两口就没了,点都不过瘾!”

    瞿威尔笑着把剩下的一整包都递给他,说请他帮忙鉴赏一下,老乡是个老烟民,嘴上说嫌弃,但是把肥肉放在老狐狸面前了,他也没有不犯馋收下的道理。于是他嘿嘿一笑把烟接过来,一改刚才高傲的样子,贪婪地把烟放在两个烟囱似的鼻子底下闻了又闻,很是陶醉。

    瞿威尔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便问起来:“大爷,你们这县里卫生院里是不是有个叫乔慧的医生?”

    老乡瞪大了眼睛点点头:“有啊!乔医生嘛!我正好下午就要找乔医生抓药呢!”

    说罢,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两眼眯起来,一张老脸斜着五官,两只眉毛一上一下,像担子上失重倾斜的箩筐,他这表情看不出是鄙夷还是揣测,看得瞿威尔心有些不舒服。

    于是他赶紧解释说:“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许久没联系了,想来看看她。”说着给他递了烟,“您要是知道她在哪里,烦请带个路吧!”老乡则像是卸下重担似的轻松不少,憨厚一笑,立马爽快答。

    瞿威尔带着老乡上了车,在他的指路下,往卫生院方向去了。

    那老乡也是个不怕生的自来熟,一路上跟瞿威尔说了不少话,有的他能听得,有的则是带着口音太重,虽然没懂,但也很有耐心的嗯了几声回应。

    两人谈话间也不知不觉驶进了卫生院的大门,老乡磨磨蹭蹭的打开车门,手上老旧的烟杆裹着黑糊糊的烟灰,像是从灶底下烧了很久放黑了的柴禾,下意识在瞿威尔车门上磕了几下烟灰,然后背着手大摇大摆走进卫生院办公室。

    瞿威尔汗颜,但也没说什么就锁了车紧跟上去。

    老乡进了办公室四处张望,发现没有人,便扯着嗓子喊起来:“乔医生!”刚喊了没几声,一个女声从他身后响起:“干嘛!”

    乔慧穿着白大褂突然从他身后进门来,手上端着一个水缸,里面是刚泡上的茶。

    老乡看到乔医生立马喜笑颜开:“啊呀,乔医生你走路咋没声,骇了我一跳!”

    乔慧看他胸口的口袋里露出的半截烟盒,马上一副生气的样子质问:“你哪儿来的烟?不是说了不能抽了吗?”说完也不管老汉同不同意就扣下了他的烟,仔细一看价格还不菲,疑惑道:“彭叔,你上哪儿偷的这么贵的烟?”

    彭叔摆摆手道不是自己偷的,是有人送的,说着就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瞿威尔。

    乔慧顺着看过去,昔日旧友的脸庞那么熟悉,一眼便认出。而那些本该模糊的往事立刻清晰起来,像是撇去了沸水上那翻滚而起的茶沫,乔慧那份记忆里苦涩的底味也随之升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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