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杀了我
张祜在街边随便找了一家小吃摊,点了一点烤串和啤酒。
这在平时,对于一直勤工俭学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奢侈。
但这已经是最后一餐了,奢侈点又怎样?
月影笼绰,有多少人在享受着团圆的天伦之乐。
又有多少人承受着身处异地的相思之苦?
这么晚还没回家,晴儿肯定会着急的吧。
就算带病,晴儿也会在楼下等他回家,就算,她的病情已经那么严重。不论张祜怎么劝说,对于这一点,一向乖巧的天晴却是十分坚决。
“这是我唯一能为哥哥做的事了,晴儿一定要做到,无论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晴儿都会在这里,等着哥哥回家。”
张祜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在楼下等自己回家的娇小身影,蜷着双臂,身上披着自己的那件,不知缝缝补补了多少次的旧运动外衣,眼里尽是期待的光……
对不起啊,晴儿。
这次,你可能等不到哥哥了。
张祜强忍住将欲涌出的泪水,
是时候上路了。
夜深了,游人渐渐散去。
月光似水,映着昏黄路灯下的脚步,却尤显沉重。
前面就是龙江大桥,这么快就到了啊……
张祜不禁苦笑。
生活不易,生命当惜,他无比深知这个道理。
但他坚持了十八年的生命,今天却不得不终结——他一定要为妹妹换一条活路!
张祜摸了摸刚刚写好的遗书,从兜里摸出一个避孕套,将遗书小心地塞到里面,旋转、打结,就着一口吃串剩下的烙馍送进肚子。
“没想到人生第一次进成人用品店却是为了自杀。”
张祜像是在自嘲般的笑了笑。
一切都结束了。
他望了望远方,眼中是无奈。
再见,朋友。
再见,晴儿。
再见,爸,妈。
再见,这个令人憎恶的世界。
如果,还能再见的话。
平静的江面溅起水花,
这个世界又在沉默地见证着一个生命的终结。
“什么,你又要搞出一条人命?”典雅高贵的书房里,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正在对一个身着全套制服,带圆框眼镜的青年大发雷霆。
“死了就死了,反正是死了都没人在意的一条贱命罢了。”李谕的语气十分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臭小子,你说的倒轻巧,你老子只是龙江市的副议长!不是玉皇大帝,这可是一条人命!”李高义把价值不菲的茶杯碎片用本子扫下桌面。
“不需要很多,十万就够了。”李谕直视着父亲的目光。
李高义一听数目,气便消了一半 。“早说嘛儿子,十万就能解决,”随即啐了一口,“这样的人还真是贱命一条!”
说着,他移动着肥胖的身躯,走到李谕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过,这样的事以后还是少做,老爸也不好太让你周叔叔为难。”
“知道了。”李谕罕见的露出一抹微笑,洁白的牙齿却令人倍感阴森。
中秋的月亮明亮浑圆,晚风送来江岸湿润的气息,岸边的小草随风摆动,显出勃勃生机。
“唔”阵阵剧烈的疼痛袭来,
“真的好难受,这就是死的感觉吗?”
视线逐渐清晰,张祜感到喉咙像被火烧灼一般地疼痛。
“这是哪?我是死了吗,痛!为什么会这么痛!”
张祜挣扎着坐起,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这里是,岸边?难道我还活着?
突然,张祜好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朝一个方向望去。
只见岸边的半截枯木上坐着一个人,一个身着黑色大衣,头戴面罩的男人。
张祜刚刚苏醒,浑身乏力,只好嘶哑地发声:“朋友,是你救了我吗。”
影没有回答。
是的,他重新戴上了面罩!
因为当他准时赶到标靶地点,并从江中捞起“张祜”时,他震惊的发现———他们居然长得一模一样!
心性坚韧如影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接受,这种只有在科幻片里才会出现的情节竟然在现实中真实地上演了!
“朋友?”
张祜的声音将影拉回现实。
“是你救了我吗?”张祜再次发问。
影轻轻点了点头,一向强势冷酷的他第一次竟然感到了拘谨。
“谢谢你,”张祜的眸光渐渐变得晶莹。
“但是,请你再帮我个忙,好吗?”
影注视着张祜,等待着他的请求。
“杀了我。”
他眼眶湿润,但却饱含笑容。
没有声音的世界是怎样的?
我们不知道,但申同同却整整体会了十八年。
静!静的可怕,有的只是单调的震动、沉重的鼓点。
她喜欢用短发遮住耳朵,遮住双眼,因为只有这样,孤独感才不会猛地从四面八方袭来。
镜中是一个甜美可爱的女孩,她笑起来会有两个甜甜的梨涡。
画面一转,申同同呆滞地望着镜中的女孩,这还是自己吗?
镜中女孩的的耳朵在向外淌血,她的表情无助,她的神色哀伤。
她对世界报以温柔,她友善的面对每一个人,她微笑,她希冀,但世界却回之以无情的耳光。
闭上双眼,下午的一幕幕如同电影般在眼前浮现。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夕明明用标准的手语向申同同问道。
申同同的眸子亮了,她认真学习手语,就是为了和别人交流,但是好像除了那个男孩以外,其他人都对她嗤之以鼻。
夕明明是班里的班花,她面容姣好,家境殷实,之前好像还听说有不少关系,结交的朋友很广泛,但她从来都没有跟自己打过招呼。
难道难道这次自己也可以跟她做朋友了吗?
静止的世界悄然似水墨般流动,色彩给她的世界带来声响。
申同同好像听到了心脏的跳动,是那样的鲜活、张扬。
“好好啊”申同同激动无比,双手紧握,用力的点头,甚至艰难地发出了两个音节。
夕明明看着申同同激动的神色,不禁莞尔,道:“好啊同同,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哦,好朋友之间可不能有秘密哦!我看你耳朵上那个圆圆的东西好可爱,能不能借我看看啊。”说着,夕明明用手指向被申同同藏在发丛中的助听器。
不知怎么的,她并没有使用手语,只是大声的把话讲出来而已。
申同同并没有在意夕明明这次为什么没有用手语,而是紧盯着她的嘴唇和动作,尽力去理解她的意思,能够迈出这一步,已经是值得让她偷偷开心好几天的大好事了!
申同同注意到夕明明手指的方向,瞬间明了,她友善的笑笑,刚想向夕明明解释,可是耳朵突然传来的刺痛却让她全身像触电了一般止不住的痉挛,瞬间瘫倒在地上。
“啊!!!”
“诶,同同,原来这个东西是可以拆下来的啊,有意思,哈哈哈哈。”夕明明手里拿着沾血的助听器,笑吟吟地看着那个瘫坐在地上,耳边淌出鲜血的、无助的女孩。
“呜呜呜呜”
“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你以为带上这一副破东西就能跟我们一样了?明明很惨,却故意装出一副积极向上的样子,最讨厌你这种惺惺作态的臭婊子了!”
夕明明眼中的恶毒丝毫不再掩饰,毫不留情地咒骂道。
“呜呜呜”
夕明明的笑容变得诡异,她慢慢靠近捂着耳朵,还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申同同。
“就看了一只怎么够?咱们同同可是用两只耳朵倾听这个世界呢,嘻嘻”
“”
申同同猛的抬起头,她的双眸通红,眼神中似乎带有不解,泪水不知不觉已经流满了整个脸颊,凌乱的碎发被泪水粘在了脸上,浅浅的梨涡隐隐绰绰,显得更加惹人怜惜。
她颤抖着摇头,嘴里哆嗦地重复着那几个音节:“对 不 起,不 要,”
夕明明丝毫没有因此动容,反而更加厌恶,
“最恶心的就是你这一副装可怜的样子,喜欢装可怜是吧?平时没少用这一招勾引男人吧?小浪蹄子,看本小姐今天怎么收拾你!”
“适可而止吧,夕明明同学,你再这样搞下去,是会出问题的”
似乎是预见了夕明明下一步的举动,连一直在一旁假装学习的班长也开口劝阻道。
“你给我靠边站!”
夕明明一听这话更是怒不可遏!
“装可怜装到咱们的班长哥哥都开始同情你了是吧?你可真是个狐媚痞子!”
随即,夕明明扫视了一圈四周,发狠道:“谁敢拦着,老娘连他一起打!”
众人皆是忌惮夕明明的关系,连老师平时对她都是点头哈腰,他们可没能耐搞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只得沉默,不再敢发言。
夕明明身材高挑,平日里站在众多女生之中就如同鹤立鸡群一般,现在面对身材娇小的申同同便更加趁手,她揪起申同同的头发,将本来瘫坐着的申同同几乎提起地面,丝毫不顾申同同含糊无助的哭泣,将另一只助听器从她耳中狠狠拔出!
“”
巨大的嗡鸣之后,是静,死一般的静。
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是这个善良的女孩的第一感受。
她本来听不到任何的音色,但是用爸爸送她的这两只圆圆的助听器,她还可以听到一种沉闷的声响,但这对于原本处在无声世界的她来说,就是最美妙的声音!
可惜,连这点声音,这一点点声音,都没有了啊
妈妈总是跟她讲,要勇敢,她永远记得那个词汇的手势:双手拇、食指在胸前搭成圆形,然后向两侧拉开,她总是悄悄地把圆形比成心形。
心慢慢变大,就是勇敢吗?
或许吧。
她一直盯着教室那扇敞开的后门,木质的门框上有些发霉的斑点,门外走廊的墙角有几只鸽子落下,又飞起。
可惜,门口,
那个人,却没有出现。
血滴在黑白色的校服上,打出好看的形状。
书包上的小兔子挂坠垂下了耳朵,随风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