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救赎
“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啊?”
镜头里是明亮的地铁车厢,不少乘客在向声音的主人看来。
听声音像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
“大家都来评评理啊!”
镜头产生剧烈的晃动,与妇人语气中的愤怒正相符合。
“你们都看看,是他先踩的我,我就只说了他两句哦,”
“他直接用指甲挠我!”
镜头里出现了一只白皙的胳膊,与她的年龄相比,看来平日里的保养工作做的十分不错。
只是,现在她的胳膊上有四道深、一道浅的狰狞血印。
“你这小伙子,也是的哦,人家小姑娘家的,说你两句怎么了哟,道个歉不得了吧,怎么就动上手了呢?”
围上来的人议论纷纷,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倒是实在,挎着菜篮子就数落起惹事的男人。
“就是啊,这位帅哥有点绅士风度呗,给人家道个歉,去医院给人看看,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对哦,怎么着也不该动手的,真的好过分啊,你以后可不能这样!”
经老奶奶的“带头怂恿”,不少人也开始为妇人发声,其中不乏有小情侣之间告诫要引以为戒的声音。
“”
镜头中心,闯祸的男人呆在原地,长发盖到眼睛,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怎么回事,吓傻了?”
人群中有人疑惑道。
突然,后面的车厢里传来猛烈的撞击声,伴随着尖叫、哭喊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不道啊,看看去。”
镜头向后转,后面的车厢隔着门,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啊!”
镜头突然全黑,最后留下的是妇人一声短促的尖叫。
视频戛然而止。
“你看过这个视频吗?今天的爆款头条诶!”
“没,”
“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张祜用余光瞟了一眼满脸兴奋的同桌,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过。
“切,没劲!”
同桌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收进课桌,他看到张祜的右手,只是简单地向右轻移,便有复杂的公式在草纸上刷过,不禁狠啐了一声书呆子,才十月二十二号,至于吗?
乡下来的穷小子,怎么就能学的这么好?
“咋不把你手的写断?”
见张祜不言语,同桌眼珠一转,盯上了在桌上冷凉,没有盖上的保温杯。
“啊,好困啊,该睡觉了。”
同桌伸伸懒腰,趴在了桌子上。
这一趴,正巧碰倒了保温杯。
滚烫的热水瞬间流满了整个课桌!
张祜一心在卷子上,根本没有注意同桌的用心,被热水浇了个正着。
黑白相间的校服裤角成了透明色,紧紧贴着透红的皮肤。
痛!
张祜握紧了双拳。
良久,还是放下。
他从抽屉里掏出抽纸巾,将热水小心地拨到地面。
同学们都在午睡。
忍!
明年六月就要上考场了,他没有时间关心这些无聊的、博人眼球的“爆款新闻”、没有精力反抗同学的烦扰。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考上华州大学。
唯有考上这所京城,乃至华夏最好的学府。
他才有可能走出这个沉重的漩涡。
有可能,活下去。
公元2024年,10月20日,米国。
十三楼的夜,很冷。
刀芒一闪,一双瞳孔猛然放大;
月光洒下,几滴血飞溅如梅花。
刀即出至收鞘,竟不见一点血光。
从拔刀,到收鞘,似松间朗月,又如山谷凛风。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快然洒脱,一击必杀。
是谓,拔刀斩。
又叫,居合。
面罩下的男人没有一丝表情波动,他熟稔地掏出黑色的防水口袋,将地上圆滚滚的东西包住,随后小心地用卡扣接成的细丝将口袋牢牢扎紧,系在腰间。
男人从怀里掏出手帕,但却他并没有处理现场的痕迹,只是仔细地擦拭那好像并未沾上一丝血污的双手。
做完这一切,男人回头看了看整个房间,从鼻腔里发出一丝冷哼,随即腰部发力,如鬼魅般的从窗台一跃而下,眨眼之间便消失不见。
风吹的薄纱质地的窗帘起舞,安静的房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了那具没有头颅的尸体以外。
10月22日,华夏国。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讥笑与谩骂充斥在这片狭小的空间。
昏黄的灯光打在男生的脸上,一张清秀的面庞满是伤痕。
一个人与一群人的对峙,在街角酒吧的厕所是常有的事。
不过那孤独的一个人,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这个月才一百块的保护费,张祜,你小子长本事了,看来这个月你是能保护自己咯?”
领头的男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其貌不扬,他没有把头发染得五彩斑斓,也没有打耳钉、纹身的嗜好。他身穿一套整齐的制服,戴圆框眼镜。
不看到眼前的场景,恐怕没有人会将眼前的场景与他联系在一起。
张祜的目光空洞,神情麻木,一语不发。
“谕哥,跟这小子废什么话,搜搜他的身不就完了,要是还有私藏,揍死他丫的!”跟班的黄毛不耐烦了,上去便揪住蹲在角落里少年的衣领,面露凶光。
李谕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扬起下巴,一脸玩味。
黄毛马上明白,狞笑道:“要是让我知道你在糊弄我们大哥,嘿嘿”
“我的钱都给你们了,你们还要怎么样?”
没想到刚才硬扛着五个人揍都没有吭声的张祜突然开始了剧烈的反抗,那突如其来的力量让黄毛险些脱手。
“原来你小子会说话啊,给我老实点!”黄毛反手便给了张祜一巴掌。
“你”鲜血顺着张祜的嘴角流出,接连的伤势让他感到阵阵眩晕。
“吃了狗胆?敢跟我嘴臭。”黄毛的巴掌很讲究力道,能把人打得极疼,但却根本不致命。
“都是成年人了,说话给老子注意点!”
“谕哥!这小子果然不老实。”黄毛在张祜的身上一阵摸索,不大会功夫,竟然摸出了一张银行卡。
“别动那张卡,那里面是给我妹妹救命的钱!”
张祜吐出一口血水,紧握着双拳,指甲深深陷入肉里也浑然不知。
李谕接过银行卡,看着地上的少年,突然忍不住发笑,
“救命钱?你妹妹的命又值几个钱,嗯?”
他随手将卡扔给黄毛,“今晚找几个漂亮姑娘,让兄弟们乐呵乐呵。”
随即,他缓缓地俯下身来,从鼻腔里挤出嗤笑,
“你要是敢多事,我会让你妹妹,还有你,”
“彻底消失。”
10月20日,米国,弗州,中央公园。
凌晨的公园里少见游人,只能听到不时路过的公园长椅上,传来裹着厚重报纸的流浪汉发出的阵阵鼾声。
男人紧了紧衣服,只有冰冷的晚风能让他记起自己还是知冷知暖的人,而不是那个让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杀手之神。
“嗡嗡”
感受到震动,男人从身上摸出一个扁方形的通信机,在如今这样的信息化时代,这种通信机已经是极为罕见了。
“时间,地点,名字。”男人一如既往的冷酷,但声音却是一种出人意料的少年口音。
“后天凌晨,华夏国,江南省。龙江市龙江大桥,标靶:张祜。”
“张祜”男人愣住了,少见的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段段尘封的记忆如同利刃,似乎要将男人心头的茧一层层割开。
通信机那头的声音好像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的语塞,自顾自道,“这次的任务是救赎,完成这次任务,你就可以走出白夜了,影子。”
“”
“通话完毕。”
“完毕”
影从很快便震惊中回过神来,面色再次回归冷寂。
多年来身处地狱般的磨炼早已使他的心性远胜常人,他对上峰的命令奉若铁律,因为他不仅是铁血的战士,更是一名,披着杀手外皮的军人!
影将面罩缓缓摘下,露出一副精致、清秀,但带有伤痕的少年面庞。任谁都不能想象,让无数名流,精英,政客,乃至杀手都避之不及的顶尖杀神——影,竟然会是一名少年!
“咔咔”,崭新的面罩接上卡扣,影倏地隐遁身形,前往执行他的下一项任务——
救赎“自己”。
华夏国,10月22日夜,8点。
角落里,少年紧紧捂着肚子,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
没有一声呻吟,他强忍着痛苦,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斗不过的
李谕的家族在龙江市很有势力,平日里身边总是跟着一群狗腿子左一声“李公子”,右一声“大哥”的叫着,
不论在哪里,一出场就是众星捧月,如同皇子一般。
考上大学,给妹妹治病,让一辈子都在农村的父母也能去京城这样的大城市逛逛、走走,
这是张祜简单而天真的梦想。
可笑的是,连这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愿望,也根本难以实现
角落的灯光依旧很暗,远处的嬉笑声渐行渐远。
张祜紧咬牙关,艰难的站起身,拍了拍满身的灰尘。
一个念头在他心底产生了。
一路踏着上课铃回到教室,张祜还是那个沉默的少年,或者说根本无人在意的少年。
他偷偷溜回教室后排的角落,喘了一口粗气,这才向身侧看看,
同桌不在,应该是翻墙出去上网了吧。
去他的,管他做什么。
没有他,张祜反倒觉得自在。
这间教室里,唯一让自己尚觉温暖的人,
可能也只有她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张祜不清楚。
是因为眼前这个短发只盖到颈部的听障女孩愿意同自己交朋友?
还是因为她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关心自己生病的的妹妹,带她去游乐园玩?
是同病相怜,
还是
反正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颤抖着打断了张祜的思绪,
他一抬头,便对上了那双关切的眼眸。
只是一眼,他感到不对,
“你去哪里了?”
女孩用手语焦急的问道。
她的浑身一直在细微地颤抖,好像藏了许多话想对他说。
但张祜却只是笑笑,
并没有做出回答。
因为,他真的已经没有了一点活路!
上次检查时医生便警告自己,妹妹的情况越来越差,需要马上动手术。
动手术需要用钱!
而他刚刚把自己攒好的所有积蓄全部存到银行卡内,就被李谕给盯上了
现在卡被那群狗杂碎抢走,而他,就是只一个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的穷学生,
他不是没有想过别的办法,
但李谕有钱!
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赢!
一无所有的他就只能选择死!
他也只有选择死!
只有死了,
他才能拿到极贫困家庭补偿金,
他的案子才有可能得到重视,
被抢走的钱才有可能最终回到妹妹手中!
只有他去死,
妹妹才能活!
所以,他沉默了,
所以,即使他看出了不对,
发现了女孩凌乱的头发,
看到了女孩眼角残余的泪痕,
但他也没有主动询问女孩情况。
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他会为了女孩彻夜学习手语,
通宵达旦地钻研每道数学的压轴习题,从导数到圆锥曲线,一道不落;
记忆整个华夏的山川、江流、烟袅湖泊,硬生生把地理学成了导游的水平。
他坐在女孩的后座,他了解女孩的点点滴滴。
可,他又是她的谁呢?
他不想在跟这个世界产生瓜葛了,
以他的悲惨的处境,也不能再和别人产生瓜葛了,
他现在,只想把钱弄到手,给妹妹救命!
女孩微蹙着眉头,她注意到了张祜的脸上又添新伤,她一手食指指向对方,一手食指伸出,拇、中指先相捏,然后向一侧挥动时张开,最后比出竖大拇指的样子,眼里写满了希冀。
张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你还好吧?”
他向女孩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
申同同的世界没有声音。
自她拥有记忆起便和其他人不一样。
没有声音的世界使原本的多彩化为一抹黑白。
她最大的幸运是看得到这个世界。
她最大的不幸,也是看得到这个世界。
她努力学习手语,她努力想变成正常人,可惜没有人愿意倾听。
直到他的出现。
“我要走了,再见。”
张祜缓缓用手语向女孩告别,他比划的很慢,以至于女孩能够读出他的不舍。
“”
她的双手微微颤抖,她多想再多做一个动作,她想知道在这一段张祜到底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受伤,伤的重不重,他虽然瘦弱,但就是那并不宽阔的肩膀,却总能给人安全感。
可,自己又是他的谁呢?
女孩收回手,怔怔地望向张祜离开的方向。
华夏国,10月22日夜,10点。
星斗满天,龙江市的夜晚总能让人沉醉。游人成双结对,在龙江岸边欣赏夜景。江边亦有游人泛舟,直将龙江两岸的繁华尽收眼底。
影身披一件挺阔的黑色大衣,下身搭休闲的西裤与皮鞋,配上影忧郁高贵的气质,不了解内情的人一看,任谁也要赞一声:“好一个俊朗的公子哥!”
影此刻无暇顾及江岸的美景,他的心头正盘旋着一个又一个的疑团。
这次任务的标靶叫张祜,这个名字和自己未取代号前的本家名一模一样!
从自己进入组织起便以影作为代号,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的本名,就连最熟悉自己的上峰也是如此!
所以基本可以排除乌龙任务的可能,那么目前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重名!
但如果重名姑且算作巧合,那么一向安排自己完成杀戮任务的上峰又怎么会突然给自己下达营救任务?
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救赎」。
这样一个对于影来说,诡异无比的词语。
其巨大的冲击力无异于让死神放下镰刀!
如果姑且将救赎等同于营救,那最后一点也随之而来,这也是最让影感到不安的一点——时间。
影虽然尊列杀手界的金字塔尖,但也并不代表他对其他行动一无所知。
相反,影不仅拥有出色的业务能力,他的专业知识更是过硬。
组织会偶尔开展一些营救活动,但营救的基本前提是救,几乎所有案例都是立即前往现场。
但迄今为止,影还从来没有见过 “提前营救”!
而这个“提前”,甚至提前了两天
影拍拍了脑门,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心中巨大的疑惑让他越来越不安。
多年来他一直在海外行动,他只身潜入米国联邦高级长官的卧室取其头颅之时,都能做到心如止水,可是这次,他的心却慌了。
他总有一种感觉,这次的任务,
会让他这个所向披靡的杀手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