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若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应县木塔的考察结束后。
林沐白又率领勘测团队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陆言心没有提回家的事情，仍旧固执跟着。
彼时正值深秋。
勘测团队一行人步行走出不通车的应县后。
在镇外雇了一辆公共汽车离开。
没成想因为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地面湿软的缘故。
车子在经过一处浅滩时，车轮陷进了河床淤积的泥沙中寸步难行。
司机加油门尝试脱离没有效果，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过后，车轮反而在泥沙中陷得更深了。
无奈，林沐白只得招呼车上的人下来推车。
他挽起袖子，同时吩咐众人分散在车子的四周一同用力。
陷进淤泥中的车轮在众人的推动下缓缓转动起来，飞溅起的湿泥却弄得人满身都是。
陆言心在一旁看着，眼底满是心疼。
她记得林沐白因为写应县木塔的勘测报告已经连续熬了好几个晚上。
此刻竟还要经历如此剧烈的体力活动，她怕他的身体承受不住。
陆言心心中还在担忧，眼前却突然失去了林沐白的身影。
一片慌乱中，她只听得有人大声叫喊道：“林沐白。”
陆言心飞奔靠近，发现林沐白整个人跌倒在河床上的淤泥中，险些被卷入车轮下面。
她顾不得自己的两只脚已经陷进周边的水洼，用力抓紧林沐白的手臂想拉他起来。
只是陆言心到底是一介女流。
力气又哪能托举得起来一个成年男性。
咬牙使力了半天也只是堪堪将林沐白拖离车轮的范围。
还好此时众人已经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将林沐白架起来放到了一旁干涸的土地上。
陆言心将脚从淤泥中抽出，走到林沐白身旁气喘吁吁打眼去瞧。
此刻的林沐白鼻孔中都是泥沙，早已不省人事。
陆言心颤抖地握住他的手掌，入手却是一片冰凉。
说实话，自陆言心认识林沐白以来。
他一直都仿佛是由钢铁做成的一般精神饱满地迎接每一个挑战。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林沐白的身子虚弱到这种程度。
陆言心一时瘫坐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还好有人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陆小姐，让开一下，我们得把林沐白送到最近的卫生站。”
陆言心闻言木讷起身，机械般地随众人将林沐白架到车上。
车辆颠簸行驶在山路上。
陆言心坐在车内不由暗自祈祷。
林沐白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等到了卫生站，在医生诊断的间隙。
陆言心听到有人这样小声讨论。
林沐白前几天就有些不太对劲了，上吐下泻的。
只是那时候建筑考察工作在重要的收尾阶段。
林沐白就一直强忍着不肯去卫生站、。
如今大抵还是再也承受不住了。
陆言心站在卫生站的诊断室门口，望着紧闭的白色大门，等待林沐白的诊断结果出来。
只觉得这是自己人生所经历过的最漫长的时间，比当初私奔来山西时火车上的时光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几分钟后，医生推开了诊断室的大门。
陆言心率先跑上前去以期待的目光看向医生。
医生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低沉地吐出两个字：
“霍乱。”
诊断室外的众人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霍乱。”
陆言心倒退几步，口中重复一遍，面色上满是不可置信。
那一年，是中华民族历史上最为多灾多难的一年。
外有日寇对这大好河山虎视眈眈。
内有霍乱在这片土地上流行摧残人民的性命。
可陆言心从未想过。
这种令人闻之色变的疾病会落到林沐白的头上。
一时间，她只感觉天仿佛都要塌下来一般。
众人走后，陆言心不顾医生让病人隔离的劝告悄悄溜进看护室。
她将手搭在病床的床沿上，望着病床上嘴唇苍白，双眼紧闭的林沐白一时这样想到：
他若是死了，那她也不想活了。
可转念又一想。
不行，建筑的考察工作是林沐白最看重的事情，她起码要活到把他没有完成的事做完才行。
陆言心坐在病床旁，头昏脑涨。
直到护士的呵斥声音响起，她才从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中反应过来。
林沐白一倒，勘测团队没了主心骨。
建筑的考察工作也不得不停滞。
陆言心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她心知肚明：
这勘测团队的人心在连日艰苦的建筑考察工作的消磨下其实早就散了。
大部分人都只是看在林沐白的面子上还在坚持。
如今林沐白倒了，他们留在这里的最后理由自然也没有了。
临时租用的民居里，众人围坐一起讨论。
有人说应该放弃建筑考察，尽快送林沐白到北平的大医院诊治。
山西这样的地方还是太小了，对霍乱这样的病症根本束手无策。
这一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只是话说到这里，问题又来了。
怎么送？
谁去送？
要知道林沐白患的霍乱可是会传染的。
山西到北平的花费的时间不少。
那么长的时间谁又敢跟林沐白待在一块。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说话，谁都不愿意当那个护送的人。
陆言心在一旁听着，毅然决然走到中间。
“我去送，你们留下。”
众人愕然看向她。
微弱的烛火下，女孩的脸消瘦地几乎脱相，却仍极力想要摆出一副冷静的样子。
陆言心掐着自己的手心，一字一句说道：
“这个考察是林沐白的命，决不能就此停下。”
“你们留在这里，我去送林沐白。”
众人默然不语。
良久有人苦笑一声这样说道。
“连领头的都没有，我们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
陆言心瞥了那人一眼，坚定说道
“我来，等我送林沐白回来，我来做勘测团队的领导者。”
“凭什么？”
众人的目光中充斥着怀疑。
陆言心对这一切恍若未觉，迎着众人的目光，她悄悄挺直了自己的胸膛。
“凭我是司法总长的女儿。”
“凭林沐白最信任的人是我。”
“凭除了我你们没人能挑得起来这副重担。”
陆言心的声音愈来愈高，渐渐地却带上了哭腔。
众人的心为之触动。
这建筑的考察与西天取经其实一般无二。
起初众人刚到山西时候，个个都认为自己是虔诚的唐僧。
后来发现野外建筑考察工作竟如此艰辛时，他们又变成了愚笨木讷的沙僧。
再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恍然惊觉自己其实连沙僧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只是那个不断在心里喊着回高老庄的猪八戒。
那么孙悟空呢？
众人本以为孙悟空只有一个。
那就是林沐白。
建筑考察工作路途中遇到的无数困难都在他的领导下灰飞烟灭。
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他们一直忽略的那个瘦弱的小女子竟也有当一次孙悟空的决心。
众人转头看向陆言心。
烛火摇曳，女孩虽然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脸上的认真之色却是任谁都瞧得出来。
一阵静默过后。
众人到底还是应下了陆言心的提议，留在当地继续进行未完成的建筑考察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