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蚀魂石
吃过午饭玄清就去睡觉了,华年和元酒就吵着让对方洗碗,两个人自己也不是有多想不洗碗,就是不希望对方痛快。
等到戌时的时候,玄清才慢悠悠地起来,裹上厚厚的剪绒披风到了院子。
院子里华年和花门的人都站在外面了,那些花门的人穿着统一的黑色夜行服,夜行服最隐秘的袖口之中绣着白色的雪花,院子的角落多了好多腊梅和梨花的苗。
这样一看,倒还真像要在这空荡荡的院子里种花了。
玄清抬头看了眼天,已经黑到需要打灯笼才看得清路的程度。冬日的天黑得早,也可以早点收工早点回去睡觉。
“挖吧。”玄清开口。
花门的人便拿着工具打算把整个远思院挖个底朝天。
不知何时,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又不知道华年从哪里拿出的一把伞撑在了玄清的头上。
这水天城的雪,都叫人看得不喜欢。
玄清看着飘落的雪花这样想着。
“华年,万一最后我死了,元酒就得劳烦你们了。”玄清淡淡说。
“胡说八道。”华年语气带着怒意地骂她,却也听不出半分责备的意思,语气中倒多得是关心。
“我都说了是万一,我这般聪明,死不了的。”玄清笑了笑,算是宽慰了几句,“我就放心不了她。”
华年站在玄清身边不说话。
他了解玄清,她觉得十六年前的事情总要做个了断,她想做那个被所谓了断反噬的人。
她一旦决定了,就没有人拦得住。
没一会儿,远思院的门就被轻轻叩响。
“玄清,元酒,你们这院子怎么有声响,可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吴春枝的声音响起。
乍一听,还觉得是有点关心在里面的。
不过要是真遇到什么危险,被她这么一喊,可就早死了。
“并无危险,只是觉得院子太大太空,怕母亲亡魂寂寞,叫暗卫种些花草来尽尽孝心。”玄清走到门边答着。
“暗……暗卫?”那边似乎有点吃惊。
“父亲没同夫人你讲吗?”玄清也故作奇怪道,“既没讲,恐是怕夫人你担心吧。”
“兴许是吧,”吴春枝的声音明显比刚开始弱了许多,接着不死心地说道,“我既已经醒了,也是放心不下你,不如你开门让我看看再走?”
“可以,不过我家暗卫夜间眼神可不太好,万一不小心让夫人金尊玉贵的身体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玄清语气中满是担心,表情却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赤裸裸的威胁,门外的吴春枝心里生了退意。
玄清身后的华年忍着笑的身体在不断打抖。
毕竟确实没有人能跟玄清说话得便宜,除了她师父。
外面迟迟没有回话,也没有要离开的动静。
“夫人要进来也好,若是夫人身去,我定杀了杀夫人之人为您送路。”说着,玄清还真就作势要开了锁让吴春枝进去。
千钧一发之际,那日来接玄清和元酒的万嬷嬷的声音传过来:“夫人,您怎么在这儿,将军叫您过去呢!将军还说,大小姐和二小姐在天山恣意惯了,只要不过度就不必管。”
万嬷嬷的一番话,让玄清听得眉头微皱。
她从一开始就在赌,赌心里有鬼之人知道远思院中有动静会急匆匆地赶过来,刚刚又赌吴春枝会因为惜命而退缩。
她实在没想到,关键时刻会是年远荣来阻拦。
年远荣阻拦就是默许了让她找当年母亲之死的证据,从年远荣对她和元酒的态度来看,不像是会因为对母亲还有情意而会轻易出手的人。
那便是,巴不得吴春枝去死。
这倒也是,吴春枝只是丞相府中一个无关紧要不受宠爱的庶女,她与她嫡出的皇后姐姐关系也并不好,对一年比一年衰落的将军府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反而像一块不知道往哪里扔的绊脚石,还不如粉碎了好。
吴春枝一死,他便能使些手段再娶个有前程家族里受喜爱的嫡女,再生个儿子好好教养,将军府还是有希望的。
至于吴春枝那嚣张跋扈的女儿和力大无脑的儿子,随时可以成为让将军府矗立不倒的牺牲品。
这年远荣,真是心狠。
不过,对于玄清来说。年远荣越心狠,对她反而越好。
门外的吴春枝只好作罢离去,玄清再次锁好门,回到院子中间。
“倘若吴春枝刚刚真进来了话,你会不会杀她?”华年突然问她。
玄清也真就认真思索起了这个问题,没过一会儿,玄清便开口:“有些事情还未确认,她还罪不至死,上次去朱雀国不是得了让人失去前半日记忆的药物吗,给她便是。”
玄清就是这样一个人,理智,对于外人很冷漠,甚至冷漠到有些刻薄的程度。
这样,也才像慕容山柏推演术的唯一传人。
此时,一个花门的人拿着黑色手帕裹着一个东西走了过来。
“门主,您看。”那人将帕子递给华年。
华年接过帕子,打开帕子,扫了一眼,然后迅速关上。
玄清看到那石头一秒钟也就懂了,双眼微眯,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
华年反应很快去拿了帕子将那石头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起来,又拿了一个盒子把石头放进去,又拿了一个坛子来把盒子装进去,往里面装满了水,再用泥巴和糯米封了口才交给花门的人。
“放到水天城暗格去。”华年吩咐道。
“是。”花门的人接过坛子便消失在雪天之中去了。
剩下的人把石头周围的泥土给挖出来装进大坛子里封口,又继续挖了下去,可以说是把远思院掘地三尺了,没再挖到什么就把那些苗给种了之后得了华年的指令又消失了。
“如今你打算怎么办。”等到院子恢复寂静,华年的声音响起。
“去查这块石头是多少年前埋下的,还有是谁埋下的这块石头。”玄清淡淡说。
“不就是那吴春枝吗?”华年指埋下石头之人。
“证据呢?”玄清笑着朝华年伸手,让华年拿出点证据来。
华年语塞,玄清说得对,没有证据是没有用的。
“若真是她,那我就更好奇了,她是怎么得到这块漂亮的石头的。”玄清又说,眉头一直没舒展过,只一直思索着。
不过有线索,就是好事情。
夜深了,玄清有点累了,决定先睡觉,对华年说了句“早点休息”就回房间了。
第二日,玄清起床的时候元酒都在院子里练了好一会儿功了,她见玄清出来,便欢天喜地得跑过去,问道:“阿姐,我今天要干嘛?”
“你先进来。”玄清领着元酒到了里屋。
两人坐下,玄清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才开口:“昨天,在院子里,挖出了一块石头,那块石头的名字叫做蚀魂石。”
“那是何物?”元酒疑惑地问,她醉心武学,对于四国一城歪门邪道的东西一概不知。
“我问你,四国一城种最富饶的国家是哪个?”玄清想着顺便考考元酒功课。
“自然是白虎,矿脉多到数不胜数。”元酒认真回答。
玄清点头,说:“白虎国有一个小山,名字叫无回山,那山里长满了蚀魂石,凡事进入无回山之人,不出半日,必定气竭而亡。”
“那块石头……”元酒聪明,一点就通。
那块小小的石头埋在院子里,日积月累下去,母亲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大伤元气而死。
元酒心中一阵刺痛。
妇人生育本就是过鬼门关,竟有人还如此心肠歹毒行杀人之事。
她与阿姐能平安无事地回天山也不知是母亲怎样的拼命。
“阿姐,我该怎么做?”元酒白皙的手渐渐捏紧,明亮的双眼泛着泪意。
玄清看着元酒,说:“你应该高高兴兴。”
说完,玄清起身,走到书案上,提笔写了一个药方,交给元酒,才继续说:“一会儿你就骑雪域驹去药房拿这药,若是路上有人拦你,只要不杀人,你想怎样就怎样。”
“你还要万分注意分辨,跟踪你的有几波人。”
最后一句话玄清刻意加重,让元酒能分辨出事情的轻重缓急。
“若是遇见什么想买的,也只管买去,水天城里的糕点你不是也没吃过?”玄清看元酒眼中还是那么伤心,又补充了一句。
“哪儿有胃口吃得下。”元酒低头嘟囔了一句。
“怎么吃不下,该提心吊胆吃不下东西的是做错事情的人,而不是你。”玄清背过身体理起了自己的书盒,从中翻出一本书递给元酒,“你看完这本书,我就带你去见一个人。”
元酒觉得玄清说得对,她应该好好活下去,高高兴兴的活下去,让那些当年杀害母亲的人付出该有的代价,再去闯荡江湖,做一次天下第一。
“元酒,若是有人问起你拿的什么药,你只管说是我身体不适,把我说得越体弱越好。”两人走到了院子中去,玄清又交代了一句。
“好嘞阿姐。”元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毕竟她是惯会胡说八道的。
等到元酒骑上雪域驹的时候,又恢复成了那副少年侠气英姿飒爽的模样。
玄清看着元酒远去的背影,再没有了那和风细雨的表情,只是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远思院的一砖一瓦,似乎要通过这一砖一瓦看穿整个将军府,看透整个水天城。
玄清此时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她,从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咄咄逼人,让周遭暗卫的呼吸都忍不住一紧。
分明是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瘦弱小女子,偏就让他们心中生出了畏惧的情绪。
由心自然而生的情绪是人的第六感觉对自己的保护。
那种畏惧的心理告诉周遭暗卫,千万不要和这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