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梁头康足毁前程（二）
李总管一向谨小慎微，他的前任安大总管，是怎么风生水起，又是怎么身首异处的，他可清楚的很。
这大清的太监啊，夹着尾巴才能活得长久。
想清楚这一层，李总管悄悄退出了储秀宫，转身去了军机处。
今天是军机大臣瞿子玖当班，李总管找的就是他。
此人是同治辛未科二甲进士，为官二十余年历任侍讲学士、起居注官、学政、礼部侍郎、工部尚书等官，素有清名。
庚子国难时，他丢下一家老小，跟着太后皇上一路去了西安。
西狩途中，与太后也算是共患难了，加上当时可用之人也不多，于是就被擢为了心腹，入了军机。
李总管与瞿大人的这点交情，便是在那时结下的。
瞿大人素来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只是唯有一点，太过方正了。
但凡见到有失公正的地方，他必然仗义执言，主持公道，当真是正人君子。
可孟子有云，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意思就是正人君子可以被人用正当的理由给欺骗。
“李总管，怎么不进来说话？”
瞿大人见李总管在门口一探，也不进屋，便迎了出来。
“瞿大人公务繁忙，咱家怎敢打扰。”
李总管一脸和善，像是拉家常般说道。
“你不说事，我真回去办公啦！”
瞿大人手头正忙，既然这李总管不说，他乐得不听。
“瞿大人留步！”
果然，李总管一扯瞿大人衣袖，像是要说些悄悄话。
“有话说话，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两人熟归熟，可瞿大人毕竟是军机大臣，朝中有数的大佬，怎么甘心被一阉人给扯住了衣袖。
李总管也不恼，而是一脸为难的说道：“咱家刚刚处置了几个不听话的小太监……”
瞿大人不明所以，奇道：“你们后宫的事，说给我听做甚！”
成功的挑起了话头，李总管暗自得意，脸上却仍是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按说是不该跟你说的，可是啊事关重大，咱家怕老佛爷知道了震怒。这不，正好看是你在当班，就想着找你来商量一下了。”
一听事关太后，瞿大人便知事不小，他念及结交，便热心问道：“说吧，商量什么事？”
李总管就把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学了一遍，最后补了一句：“张香涛此举，摆明了欺君罔上，罪大恶极！”
李总管这话，极是高明。
因为他知道，以瞿大人嫉恶如仇的性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瞿大人听完，便是变了脸色，怒道：“经济特科，这是何等重要的事，这首科头名，更是重中之重，张香涛怎敢如何妄为！”
说完，瞿大人便住了嘴，因为兹事体大，他也不能只听李总管一面之词，便冷声说道：“这事你插不上手，也不便插手！”
“是，是，是！”
李总管连声答应，又试探道：“老佛爷那……”
“待查清真相，自有我去禀告！”
瞿大人义正言辞。
李总管要的就是这句话，不枉他费尽心思，演了这么一出。
瞿大人送走了李总管，立刻招来亲随，打发去调阅梁士诒相关资料。
不多时，亲随就有了反馈：梁士诒，广东三水人。
瞿大人又命人找了张地图，仔细查看起来。
梁士诒确是广东人无疑了，只是他是三水县人，梁启超是新会县人，两县从地图上目测来看，相距了百多里，这堂兄弟一说，是真是假，还真不好说。
瞿大人一时拿不定主意，又翻看起梁士诒资料，希望找出些蛛丝马迹。
“梁士诒，梁士诒……”
瞿大人看书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小声念出声。
念着念着，瞿大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有层窗户纸隔着，一捅就能破，破了就能找到事情的真相。
“张香涛，你好大的胆子！这下看你怎么狡辩！”
猛然间，瞿大人大喝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来人！速去禀告太后，瞿子玖有要事求见！”
瞿大人一边高声吩咐，一边整理衣帽，竟是一刻也不想耽搁。
一炷香过后，宫里传话，宣瞿大人进宫面圣。
李总管没料到瞿大人这么给力，才分开没多久，这就进宫来了。
他本来也就当是给张香涛上上眼药，真没觉得能起多大的乱子，以张香涛为官几十载的老辣，既然敢点梁士诒做状元，那么就算梁士诒是梁启超亲弟弟，他都有法子让天下人查不出来。
“瞿大人啊，这次咱家可有点对不住喽。”
李总管这时，还为瞿大人的草率在担心，心想到时真相大白，你跟张香涛之间可就结下大梁子啦。
不过也好，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道理李总管也是很懂的。
太后今日，本是心情不错，新科状元据说一表人才，榜眼更是大有才名，这经济特科效果显著得很，应是能给朝廷增添不少新鲜血液，能为朝廷老臣分担些重任，想必接下来也能做上不少实事。
可瞿大人一见面，就噗通一声跪下，厉声道：“太后，臣要弹劾张香涛，告他一个欺君罔上！”
李总管听了，暗赞瞿大人这话有水平，先把调门起的高高的，直接状告张香涛，这样才能引起老佛爷的注意。
这太后一听，当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但臣子之间有矛盾，斗来斗去才好，她才可以居中调停，稳坐泰山。
“瞿大人，起来回话吧。张香涛犯了什么事，让你如此大的阵仗啊~”
太后治国，历来是将国事，当家事来办的，因此君臣奏对，更像是家长里短。
“张香涛身为经济特科主考，点的头名乃是梁士诒！”
瞿大人长跪不起，有些激动的应答。
“哀家知道啊，据说模样还挺端正，不少王公贵族都在打听是否婚配了。”
听这话，应该是也有人打听到太后这来了，说不得太后还起了赐婚的念头。
“太后可知，外界传言四起，说这梁士诒乃是乱党骨干！”
瞿大人肃然道。
“即是传言，可有真凭实据？”
太后有些奇怪，这瞿子玖当了这么些年官，不该是毛躁之人啊，可真要说张香涛点的这头名状元是乱党，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真凭实据，臣有！”
这话一出，别说太后了，就是这事的始作俑者，李总管都吓了一跳。
不会吧，那么多年都屹立于朝堂不倒的张香涛，竟然敢如此大胆。
“诬告同僚，亦是有罪！”
李总管见太后惊愕不语，便大着胆子小声提醒瞿大人，也给君臣两人一个台阶下。
“臣无罪，臣有证据！”
瞿大人一脸正气，无所畏惧。
得，只能帮到这了！
再借李总管几个胆子，他都不敢，也不能说话了。
“什么证据？”
太后终于问出口。
这屋里的三人都明白，这话一出，便没了回旋余地。
瞿大人一字一顿，终于开口。
“梁头康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