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梁头康足毁前程（一）
人生难料如梦幻，世事无常似浮云。
原本已经声名鹊起的杨皙子，中了榜眼后，更是名声大噪，一时间，湘潭杨皙子，伏猛禅中虎，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连带的，给京城百姓还普及了一下苏东坡那首《送程之邵签判赴阙》，寻常人家哪知道伏猛是什么意思，懂这的，还是需要一点文学底蕴的。
至于禅中虎嘛，这个倒还好，反正是老虎，很厉害的那种，就对了。
如果一切顺利，杨皙子接下来将平步青云，跳过寻常科举榜眼入翰林的惯例，直接授予实职，参赞国务。
以王壬秋所传的帝王之学，和杨皙子本人的雄才伟略，不出几年，便可内入军机，外放督抚，由此便能大展宏图，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业。
可是，按晚清朝廷的操性，事情哪有这么顺利的。
经济特科名单公布的第二天，宫里就流言四起。
“听说了吗，经济特科第一名，取的是康梁乱党，而且还是其中的头头！”
“真的吗？这状元是谁？”
“梁士诒！”
“梁士诒，也不曾听说过啊！”
“听说，也是广东佬，还是梁启超堂弟哩！”
“呀呀呀！这可了不得，老佛爷听了，那不得怪罪下来！”
“可不是！”
……
西太后所住的储秀宫外，几个小太监说的悄悄话，被路过的大总管听了个正着。
太监们平日里生活委实枯燥得很，所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嚼嚼舌根，说说闲话，本是正常不过，就算是大总管看了，最多也就是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可这次的内容却是非同寻常，李大总管耳朵可灵，反应也是极快的，听得什么“康梁”，“乱党”之类，便是心中凛然。
“小崽子们，你们在议论些什么！”
李总管尖细的嗓音骤然响起，吓得小太监们纷纷住嘴，你看我，我看你，竟是无一人敢开口答话。
“你来说！”
李总管双眉一竖，随便指了个面熟的便催促：“快说清楚，不然你们都少不了挨板子！”
小太监们平日里最怕的不是主子，而是那些管事大太监，而李总管又是所有太监的头头，那是说打板子就打板子，说发落就发落的。
噗通！
被点到的小太监两腿发软，一下就跪倒在地上，唯唯诺诺道：“小的，小的们胡乱听说的，扰了总管清静……”
“什么康梁，什么乱党？这等话是随便能听到的？快说，到底是什么情况，不然的话，一个个的打断你们狗腿！”
“是这样的，总管……”
几个小太监被一训，连忙七嘴八舌，将听来的事说了出来，有些是真听来的，有些则是凭空臆想的。
一件本是科场美谈，在几个阉人的添油加醋下，完全的走了本来的模样。
“这次头名真是叫梁士诒？”
“真是叫梁士诒！千真万确啊！”
“真是广东来的？”
“这可万万做不得假，还有，这梁士诒还是梁启超嫡亲的堂弟哩！”
几个小太监为了脱罪，什么话都敢说，原是道听途说而来的内容，情急之下，便言之凿凿，确信无比了。
“你们仔细听着！”
李总管两只眼睛眯起，细声细语道：“下次若再让我听到你们敢妄议国事，按宫里的规矩，每人先打折了腿，再撵出宫去，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
“小的再也不敢了！”
小太监们小脸吓得煞白，连连磕头求饶。
打发了小太监们，李总管没急着进储秀宫，而是站在宫门外暗自琢磨起来。
好你个张香涛，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敢取乱党头子梁启超的堂弟为状元，这不是生生的将把柄送到咱家手里来了么！
你不是仗着探花郞的出身，总瞧不起我们这些苦命人，好啊，这次就让你好好瞧瞧咱家的手段！
原来，当年张香涛在官场初露峥嵘时，便得罪过这李总管。
还记得那“附子一片，请勿入药”的奏折吗，当时还没当上总管，还是小李子的李大总管，就是当事人之一。
虽说当年在太后的偏袒下，小李子没吃到啥苦头，可是这面子却是丢的一干二净。
太后身边的红人，说被人揍了就揍了，揍的哭爹喊娘的，结果到头来还收拾不了那些个动手的军汉，这哪能受得了啊。
这些年来，李大总管一有机会，便会在太后耳边说小话，结结实实给张香涛穿了不少小鞋。
可张香涛确实才干过人，硬生生的从七品翰林，一路做到了天下督抚之首。
张香涛的官越大，李总管的恨就越深。
没什么比你挖空心思想整治，那人却一路高升，还成了天下敬仰，世人崇拜的楷模，你却奈何不得，更让人讨厌的了。
李大总管一想到那张香涛高居庙堂，还是这次朝廷寄以厚望的经济特科主考官，将来要大用的那些经济人才，都将认他为座师，他的权柄将更为煊赫，便咬牙切齿，暗下决心。
这一次，说什么都得给你搅黄喽！
李总管心中有了计议，便快步向储秀宫走去，出了这么大的事，可得好好汇报给老佛爷听听。
临到了东暖阁，李总管顿住了脚步，他想起了一件要紧事。
不行，太监不干政，这是祖制。
历朝历代，宦官擅权的现象屡见不鲜，尤其以前明为例，尤为严重。
土木堡之变，因重用太监，连皇帝都被捉了去。
因此满人引以为戒，历代皇帝均不待见太监，还制定了种种祖制，用以限制宦官作乱，干预朝政。
李大总管虽说得了太后赏识，大小事宜都会帮着一起出出主意，可那都是得太后主动问起，他再三告罪，得了赦免，方才能答上几句话。
若是这么急冲冲的主动前去汇报，事后一旦太后反应过来，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从一个小太监，一路爬到了大内总管这位子，李总管凭的就是一个“忠”字。
老实本份，才是“忠”。
干政了，那就是“不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