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湘潭伏猛禅中虎（二）
湘潭杨皙子，伏猛禅中虎，得之，便可安天下！
在回给张香涛书信的最后，王壬秋写下了这样一句颇为自得的话。
而张香涛收到回信后，对这句着实看似狂妄的话沉吟了一会。
伏猛一词，他当然知道，出自苏东坡的名句：林深伏猛在，岸改潜珍移。
后人赵夔作注：伏猛以言虎，潜珍以言龙。
可禅中虎么，就值得探究了，说的是禅虎护法呢，还是说此人有大才，可令猛虎听禅，甚至，更可令这乱世回归清朗。
张香涛与王壬秋相交数十年，深知这老友虽不在官场厮混，可心气比自己这天下督抚之首都要高，他如此推崇的弟子，应该是尽得他真传，必是那经天纬地的大才。
还有，这伏猛有了，那潜珍会不会也……
不对，王壬秋说过，他这一门，数百年来都是一脉单传，一个师傅只能，也只够教一个弟子，多少年来，均是如此。
这个念头刚浮起，便被张香涛自己给排除了。
他却不知，远在那东洲岛上，还有一个小书童。
张香涛盯着最后的这句话，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
既然你王壬秋有如此把握，敢说出这等惊世骇俗的大话，那么老夫豁出去陪你搏一局，就为这素未谋面的杨皙子扬一扬名，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天以后，从香帅府中，不知怎的，就流传出那句箴言，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四散开去。
湘潭杨皙子，伏猛禅中虎，得之，便可安天下！
听到这箴言的，有人不屑一顾，当是大话，有人嗤之以鼻，当是胡话，有人反唇相讥，当是一个笑话。
当然，也会有人将信将疑，细心探究之下，便会发现，一向眼界奇高的张香帅，今次给朝廷保荐的经济特科人选，居然就是来自湖南的杨皙子。
如此一来，杨皙子的名声就被许多人知晓。
这小道消息么，自然是越传越神了。
到最后，说什么的都有，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便是杨皙子此人，可比三国卧龙，还未出山，便已名动天下。
只是杨皙子这名声传出来后，还从未在人前出现，真实才干未得到确认前，还是有不少在等着看笑话，一个湖南的小举人，叫什么伏猛，叫什么禅中虎，居然敢比肩三国的卧龙凤雏幼麟冢虎，还称什么得之，便可安天下。
杨皙子当然还不知道，随着老师刻意所写的这句评语，加之在香帅的有意无意纵容下，自己的大名，已是传遍了大半个官场，甚至连宫里面都有了他的传说。
此时他正白日里上课，晚上苦读，一心想在两年后的京城大比中，一举夺魁。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东洲岛上的两位学生，一个埋头苦读，一个专心练武，混不觉几年的辰光转瞬即逝。
一眨眼，便到了光绪二十九年。
“大哥，起来练练拳，活动活动啊！”
这天傍晚，已是长到七尺开外的福三跨进杨皙子的书房，来送晚餐。
只见他细腰宽背，双肩更是宽的惊人，面似傅粉，口似丹朱，鼻如玉柱，两条剑眉斜插入鬤，一双俊目皂白分明，往那一站活脱脱就是话本里的赵子龙，又或者是俏罗成，总之这卖相极其亮眼。
如此出众的外表，按他第一次见杨皙子时所开的玩笑，若是他去那堂子里逛一圈，定是不用付钱的。
“二弟来了，稍等片刻，还有几字写完就好。”
杨皙子正在伏案疾书，他养成的习惯便是下午一篇策，晚上一篇论，日日如此，雷打不动。
福三习惯了这位结义兄长的性子，也不催促，静静的待在一边等候。
两人一文一武，在各自的领域里用功，每日也就这用餐时有些时间，在一起聊聊各自的心得，说说彼此的趣闻，兄弟情义倒也没有落下。
“大哥这字，越发的有大家气派了！”
见杨皙子搁笔，福三随手就是一记马屁送上。
“我每天下笔，不下万字，写得好些自是应该，倒是你，几天也动不了一次笔，以后出了书院，定会堕了咱们老师的威名。”
杨皙子始终觉得可惜了，以福三的天姿，如果在文学一道上肯下功夫，不说是他练武的劲头，只需是拿出一半来，去考个举人，中个进士，当是轻轻松松。
“算啦，我还是好好练武吧！老师不说了吗，文武相济，韬帅功成！”
福三先是推辞，还拿王壬秋的话出来当挡箭牌，接着又开玩笑道：“再说了，如果我真跟你一样，把心思放在了这什么经济特科上，到时抢了你的状元，不就大逆不道了吗？”
杨皙子一瞪眼，教训道：“你我兄弟，岂能因为这状元榜眼起嫌隙！”
“停停停！”
福三见杨皙子较真了，连忙打住玩笑，岔开话题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可大哥是把这状元当囊中之物了。”
杨皙子莞尔，脸上如沐春风，原来他也是开玩笑的。
他知道这二弟向来谐趣，就常常故意板脸教训，偏偏这福三还吃这一套，只要杨皙子稍加颜色，便不敢造次。
“今天是什么日子，如此丰盛，老师的晚餐送去了吗？”
杨皙子见今天的菜式比平常丰盛不少，便问福三。
“大哥读书读的把日子都忘了，今天是端午啊！”
福三也真服了，大哥用功到如此程度，这状元不是他的，又该是谁的！
“端午……那算算日子，就要启程了。”
今年经济特科大比定在八月，王壬秋让杨皙子去京城前，先去趟武昌督署，专程拜访一下张香涛。
如此一来，是得安排行程了，宜早不宜迟，误了京城大比可就不划算了。
“大哥，我陪你走一趟！保证一路护你周全！”
福三信心十足，这两年他的功夫进展迅猛，按黄天罡的说法，已经勉强算得上的好手了。
“我一路之上，皆是走的官道，况且还有差役同行，哪需要你来护卫！”
杨皙子先是解说一番，接着学着福三惯用的口吻，说道：“我杨皙子书剑双绝，倘若真有不开眼的蟊贼，看我不打他个屁滚尿流！”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