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命中注定
在注射过第一针“吻别”后，万临或多或少获得些耐药性，所以第二针的药效持续时间更短。趁着最后这一点药劲，万临沿着巨像的足迹，一路追赶上去。
顺着这些熟悉的道路往回走，万临感觉像是走在一条时光隧道上。不久前他还以为这里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但是他却真的从这场危机中存活下来。
多亏她及时赶到，又被救了一次啊。
慢着，我为什么要说又？
万临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又把柳荧霜当成那个少女。
她会是她吗？
万临思考过很多种情况，可最后得出的结论总是会给他泼上一盆又一盆冷水。
即便如此，万临依然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他已经寻觅多年，这次也许是离结果最近的一次。想到这，他不禁加快脚下步伐。
不久后，那座倒下的“石山”终于渐渐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而在山顶之上，那个白色的人影应该就是柳荧霜没错。
万临如释重负，她也顺利的处决掉巨像，这样一来任务应该就算完成了。
然而他自己的任务才正要开始。
随着距离拉近，万临发现这个有些衣不蔽体的少女正盘腿坐在上面，不知鼓捣着些什么。他不想如此突兀的打扰到柳荧霜，于是便缓步靠了过来。
“唔，咬不动……好难嚼啊。”
万临脚步很轻，柳荧霜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可她的自言自语恰好被万临听了个正着。
“……你在，吃什么？”
“啊！什，什么都没有啊。哪有人在这种地方还有胃口吃东西啊？”
专心致志的柳荧霜被万临吓了一激灵，连忙扔掉手里的肉块，搂着肩膀缩成一团。那片被扔飞的面罩就静静落在远处，她现在再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柳荧霜手忙脚乱的抹抹嘴，但她两手沾满嫣红。不抹不要紧，这一抹，反而下半张脸都是血了，样子比之前还惨烈。
不过这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万临此时的情况也差不多，“吻别”的药效就快到了，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止不住的流。
柳荧霜背着身看不到万临的状况，她清清嗓子故作镇定的说：“总之，干得好，小哥。刚来没多久就碰上这么大的麻烦，你也是够辛苦的呢。”
“不会，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万临爬上巨像，将自己的防护服披在她身上。“而且光凭我一个是不行的，能够把它处决掉是大家的功劳。”
柳荧霜把脸一侧，用这大一号的防护服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
结果万临还是看不到她的样貌。
“你先回去吧，应该很快就会来人接你们走了。”
万临苦笑两声，后退几步和她拉开些距离。
“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你说吧。”
“可以转过头来吗？”
此话一出，柳荧霜愣了一下，好像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么？就这点事？”
“嗯。”
“你大老远的跑过来就为了……为什么？”
万临没有回答。
是啊，为什么呢？
柳荧霜说得没错，但就是因为这点小事，他走过大街小巷。就是因为这点小事，他付出无数努力。就是因为这点小事，他却可以为之付出生命。
“那对不起，我不能答应。”
突然提出奇怪的请求难免会被怀疑，万临也算到了事情大概会发展成这样，于是他接着解释道：“我知道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一眼就好，我只想确认一点，不会和任何人提到今天发生的事，我保证。”
“不要不知好歹，知道我的身份可是会被灭口的，我现在可是在保护你啊！”柳荧霜有些受够万临了，厉声呵斥起来。
“没关系的。”
“啊？”
不知是不是生命快要燃烧到尽头，虚弱的万临发出了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无比柔和的声音。
“你什么意思？”
“可能……我已经等不到来灭口的时候了。”
柳荧霜仿佛被万临的肺腑之言说动，她带着一脸的疑惑缓缓转过头，望向那个支离破碎的少年，那在他脸上浮现的温暖微笑仿佛能将冰雪消融。
借着被大楼玻璃层层柔化过的阳光，万临终于看清了少女的容貌。
惨白的面容上满脸是血，但依然掩盖不住她洋娃娃般的精致五官。两支发卡夹起额前的刘海，露出了下面一只淡粉，一只深紫的妖异双眼。而最显眼的则是横在她细颈之上的那条深而丑陋的疤痕，以及向上蔓延至双颊的冰蓝色血管。
少女眨眨眼睛，银色的睫毛有如蝴蝶振翅，在这一刻，时间仿佛慢了下来，万临凝视着她，感觉心跳都会停止。
“啊……果然是你，可怎么会……”
“荧霜！我们来了！”
万临正要说出那已经准备许久的话，此时远处出乎意料的车队打断了这一切。
只见那些车辆的外形与战斗人员乘坐的截然不同，更像是卡车，车门上还印着“sw”的标志。在第一辆车的后箱上，一名手持斧枪的女子正站在上面朝这里招手。
“嘶——她怎么在这？还好是你站的地方低，没被发现。”柳荧霜看雷枝岚跟着回收组出现，不禁倒吸口凉气。
“小哥，你先在这躲着吧，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你见过我的样子，要不以她的性格把你当场击毙都没处说理去。”
柳荧霜语速飞快，慌慌张张的安顿好万临后，便像滑滑梯一样从巨像胳膊上溜下来。
“对了，要是藏不下去，就顺着我的话往下说。”
车队停在墙外，两名穿着防化服的人熟练架起梯子，让后续人员全部翻墙进来，他们动作干净利落，仿佛之前演练过无数遍。
在进入其中之后，他们对柳荧霜视而不见，就如同机器一样，麻利的搬运着不知名的器械到巨像身边。
万临卧在巨像尸体的沟壑间，探出脑袋向外观望，柳荧霜则张开双臂迎着雷枝岚走了上去。
之前万临也见过雷枝岚，但现在的她不同以往，一套轻装甲款式的作战服配合脚下的高跟全地形靴让她看起来高大威武许多。即便离得很远，万临也能感受到她无形中散发的凛冽威压。
……
“这里不是有我吗，你怎么也来了？”
雷枝岚将面罩打开，上下打量着巨像说：“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来检查‘手下’的业绩啊，嗯，还不赖嘛。”
柳荧霜假装对她的话毫不在意，随后突然偷袭，拍了一下雷枝岚的屁股，又扮出个可爱的鬼脸。
“还在装，明明是跟着回收的人来的，直接说放心不下不就行了，哈哈哈。”
“哼，还是伤得不重啊，看我不把你腿打折，你别跑……”
雷枝岚攥紧拳头，追着柳荧霜朝与巨像尸体相反的方向飞奔出去。
“那个……大姐，请不要在这里闹了，会妨碍我们工作的。”
此时一个戴着防毒面具，声音听上去十分弱气的少年站了出来。他开启扩音器，提高声调，试图阻止这场闹剧。
“臭老弟，大人的事情小孩别掺和！”
“呜……对不起！”
不过仅一个照面，少年当即被雷枝岚大喝一声，又灰溜溜的走开了。
雷枝岚说完三步并作两步，伸手抓住裹在柳荧霜身上的防护服，一下给她薅了回来。
把头一歪，她看着防护服领子上倒置的识别牌说：“1f5052……万？喂，话说你为什么穿着列兵的衣服啊，又是从哪个尸体上扒下来的？快给人家还回去。”
“不是尸体，人家还活着呢。”
“那他人在哪？不会是你抢来的吧，可不要欺负新人啊。”
“他……他已经回去了，而且只有你才会欺负新人吧。”柳荧霜晃晃身子挣脱出来。
“哦？”
柳荧霜的一缕头发用红绳交错邦住，自然垂到胸前。然而自从她被逮到就一直玩弄着发尾，顾左右而言他，雷枝岚就算没学过审讯也能看出她在瞒些什么。
柳荧霜偷偷朝万临的方向瞄了一眼，奇怪的是他此时却不在那里。而即使是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也被雷枝岚敏锐的察觉到。
“那人没看到你的脸吧？”
“啊……那是当然，我救下他之后，就不知道去哪了。”
柳荧霜脖领发紧，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她本就不擅长撒谎，现在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如果雷枝岚再继续追问，她就要编不下去了。
“喂喂喂，你要干什么？”
雷枝岚捡起地上的面罩扔给柳荧霜。之后她踏着响亮的步子走到巨像附近，踩着石块几下登了上去。
眼前空无一物，只留有一滩血迹。
雷枝岚问道：“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吗？一直往这看。”
“奇怪，他究竟躲到哪去了？”
柳荧霜正自发愁，而这时万临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巨像从后方走出。
鲜红的血液宛如红缎，在巨像躯体上拖出长长的轨迹。
“小哥你怎么在这啊？刚才不是……”
柳荧霜还想继续把戏演下去，可随着目光望去，就连她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你真的没问题吗？胸口在滋血欸。”
“小柳，你还认识我吗？”
沉寂许久的万临终于把那未完的话说了出来，他的胸口被喷出的血柱浸染成片，但还在用意志顽强的吊着一口气。
雷枝岚见状也陷入了疑惑，她向柳荧霜问道：“你们两个是认识吗？”
“小柳？”
柳荧霜皱起眉头，她扭头看看身后，也没有别人，应该说的就是她。
“是我啊，日入的万临啊，你还记得吗？”
“嗯？你说什么？”
听到日入这个词，雷枝岚脸色瞬间严肃起来。
“万临，嘶，万临？”
少女还在脑海中使劲翻找着这个名字。
“哦！”
看着柳荧霜像是记起什么，万临感觉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值得了。他没有猜错，当年那个女孩真的还活着，虽然绕了一大圈，可他们还是再次相见，现在他觉得就算是死在这也无所谓了。
但万临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我们之前难道在哪里见过吗？”
柳荧霜一歪头，诧异的看着万临。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在看一个怪人。
巨大的落差感将万临推入万丈深渊。
“果然是我认错了吗……”
眼中泪光一闪，曾经柳荧霜点亮了少年心中希望的火苗，而这一次却由她亲手将那微弱的火苗彻底掐灭。
万临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黑点，那黑点迅速向周围晕开，直至铺满视线中的一切。随即他便向前栽倒下去。
鲜血融化在地上的泥潭里，旋转起来，旋转起来……
头晕目眩，周围的一切仿佛要都把他给生吞活剥。在这弥留之际，万临隐约看到一个白影冲到身边，一把将他搂入怀中，胸口传来的冰冷触感现在看来却变成了至上的温暖。
“你怎么了？别趴下啊！”
“保持清醒，别睡！我还有话要问你，别给我死在这种地方！”
真是烦恼不断的一天啊，结果都到最后了还是这么丢人，这就是给我的报应吧。
万临还是无法抵抗袭来的睡意，意识融入进寂静而温暖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