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联合重工
“万临，万临……”
女孩的呼唤从远方传来，男孩望向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偌大的空间里空无一物，他不知道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男孩将身体蜷缩起来悬浮于半空，他双眼紧闭，想要逃避这一切。但不管怎么做，视线前方依然烧得火红，因为他已经被一道高墙般的焰浪完全吞没了。
当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时，脚下已是一片焦土。燎人的热浪，刺鼻的烟尘席卷而来，孩童哭嚎，内心颤动，一切的一切再次重现在他面前。
多年以来，男孩反复做着同一场梦，一次又一次重返这片灾厄之处。他知道这些都是虚假的，可心却不会说谎，强烈的绞痛无言的诉说着这一切是那么真实。
他终究没有原谅自己。
整个世界好像被一分为二，地平线亮起的白光与漆黑的夜空猛烈对撞着，而在交界之处，深邃的雪青色与渐变的藕荷色交相辉映。
女孩从身后缓缓走出，火光中她的身姿是那么飘渺。男孩呆呆望着她的背影，怎么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还是忘不掉那一刻。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嗯，我明白了你的感受，所以我来找你了。”
四面八方的水坑宛如镜面，映照出男孩的倒影。水面下的黑影好似恶魔，在他耳边声声低语着。
“这是我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选择……”
“我没有做错什么……”
“谁都好，快来救救我……”
二人没有移动，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在变得越来越远。
这时女孩微启朱唇道：“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吧？”
男孩沉默了。
的确。回顾过往，男孩意识到也许他根本不了解面前这女孩，这短暂的旅程可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终归没有做到和女孩的约定，只因他一时的自我感动，女孩或许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过没有关系，今后，一定会发生好事的，一定会……”
女孩没有怪罪他，她转过身来正好挡住天边的地平线。在男孩眼里，仿佛是她在发着光，引来破晓。
她笑了，轻轻一推男孩的肩膀，男孩随即向后倒去，仰面跌入一片水池之中。
女孩的身影被溅起的水花层层盖住，男孩越沉越深，朦胧中他只闻一声细语——
“现在还不是时候。”
……
刺眼，刺眼得目之所及白茫茫一片。
耳边不知什么东西有节律的嘀嘀作响，万临微微睁开双眼，眼前四个大灯泡正散发着灼目的亮光。
现在他能清楚听到自己心脏搏动的声音，而这也让万临意识到他还活着，然而身体却好像被紧紧绑住，就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怎么做到的？血液中那东西的含量已经远超致死量，还能活下来。”
呼……呼……呼……
万临艰难的喘息着，氧气面罩上的水雾时隐时现，他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不是还在做梦。
“是啊，正常来说早就该死于多器官衰竭了，这还是首例。”
他们在说什么？我这是，在哪里？
金属器具在铁盘上起起落落，万临只觉胸口好疼，像被从中刨成两半了一样疼。他不能说话，四肢也麻得不行，就好似不存在一样。
“意识有些清醒了，麻醉，你干什么呢？”
“不，我的操作和平时一样啊，难道他有耐药性？”
“那就再加大剂量，必须让他活！要是没救回来，咱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跟着陪葬。”
“是。”
声音好像隔着一层水幕，万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清楚现在的处境。随着注射栓的不断前进，他的意识很快便再次进入了虚无。
……
“不要！”
“呜哇！吓死我了，咳咳咳……”
万临猛然从床上惊起，印象中发生的事让他冷汗直流。
他大口呼吸着满是消毒水味的空气，向旁边一看，一位个子不高的少年正在用吸管嘬着杯里的水。万临起身一喊，刚好把他给呛到了。
少年清秀面容中带着些许稚嫩，亚麻色短发下是一副白皙的脸庞。他现在穿着一套橘色的连体工作服，下巴上挂着滤毒面具，是万临没见过的打扮。
低头一看，他自己则是一身洁白的病服。
“你终于醒了，身体怎么样，万……临？”
少年犹豫一下，还是缓缓念出对方的名字。他声音很小，在开启腰间手掌大的扩音器后才有所改善。
冷静下来后，万临看看周围的环境。这里应该是一间独立的病房，从窗户向外望去，艳阳下一辆辆重型装卸车正有序的工作着，工人们把强化集装箱卸到传送带上，分批次向远方一间机械感十足的庞大厂房输送而去。
“你是谁？这是哪里？”万临正颜厉色问道。
“啊，说来也是，还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呢。”少年露出微笑，用清澈柔和的嗓音说：“我叫雷城，欢迎来到石柳联合重工。”
什么？这里就是……重工？
万临不禁疑惑起来，在他的印象里从遇到雷枝岚开始，之后的事情就记不太清了。
简单梳理摆在面前的情况，可以肯定的是他并没有认错，不管是声音、伤疤还是那眼瞳，小柳就是柳荧霜，但她不知为何变成了那副样子，而且也记不起自己。
还有就是队长他们以及学区后续的发展，每一件事对自己都很重要，他一时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呃，你好？”
见万临眉头紧锁愣在原地，雷城朝他挥挥手，把他的魂唤了回来。
“啊，真是抱歉，是你们救了我吧？”
雷城点点头，他表示这都是他“大姐”的要求，不用放在心上。雷枝岚料到当万临醒来时势必会感到混乱，所以如果有什么想问的，他也被允许透露些能说的消息。
虽说万临确实想来重工一趟，可没想到千算万算，最后是这么进来的。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其他人怎么样了？我昏迷了几天？”
万临一点不客气，他二话不说连问数个问题，只想尽快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全部了解。
“情况很复杂，你慢慢听我说。是大姐给你带回来的，但她只嘱咐我来盯着你，别的什么都没说。其他人我知道的不多，总之幸存者最后都顺利回到总局了。”
雷城从饮水机里接了些水递给万临，然后接着说：“你睡了小半个月，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意识却不知为何没有一点要苏醒的样子，直到刚才。”
“这样啊。”
把我带到这来果然是因为看到柳荧霜的真面目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临暗自叹气，看来没死在异象手上，要死在自己人手里了。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本以为已是将死之人，他早就把个人的死活置之度外。
不过既然有了第二次机会，如果按雷城所说，队长他们应该是安全了。所以事已至此，不如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万临必须知道——柳荧霜的情况。
“请问柳……不对，是不是还有一个跟着回来的人，她也在这么？”
“谁？哦，她，她不一定在，你找她有事吗？”
雷城马上就明白了万临想要说的是谁。
“我想再见她一面。”
“不，你不想，你一定会后悔的。”
“为什么？看起来你们都见过她‘那个’样子吧，就不会感到好奇吗？在你们眼里她是什么？”
“那，肯定是会的啊……柳姐那么热心一人，而且有事是真上，在这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都受过她帮助。至少我从没有把她当异类看，只是有人立了规矩……”突然间，雷城意识到他话说多了，连忙把嘴巴捂死。
“没事没事！你什么都没听到。”
“什么规矩？说下去。”万临两步跨到他面前，死死抓着他的肩膀。
雷城被万临突然的气势吓到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投降。
“唔，这么跟你说吧，重工里有不少‘都市传说’。排第一的就是在不要试图打听或议论她的事情，违反这条规定的人，最终都会神秘失踪。”
“原来如此。”
看来这边也是一样，之前赶来的那些人对她视而不见，就是因为这个吧。万临清楚柳荧霜的身份是保密的，不能被无关的人知道，否则就会遭到“处决”，这就是所谓的失踪。
那这么说来我也会变成失踪的人吗？万临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想到那个已经变得不是她的她。
但这绝不是逃避的理由。
“没事的，我不害怕。”
雷城肃然起敬，用匪夷所思目光的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少年。
可就算万临有如此觉悟，雷城也不见得能找到她。
他告诉万临，柳荧霜总是在这片地方到处乱窜，夸张的说，可以在除她房间以外的任何地方找到她。
雷城来这干活已经几年了，刨去任务，在平时也只见过她区区两次，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
听到雷城这么说，万临总算是掌握了现在的大致状况。于是他取下衣架上提前准备好的重工制服，扣上鸭舌帽，打算离开这里，只身出发寻找。
“那个……哥，你现在还处于软禁状态呢……”
雷城刚要上前阻止，但马上就被万临一个不友好的眼神给逼了回来。
“所以你是来监视我的吗？”
万临反过来步步紧逼，雷城可能是认为他会用武力强迫自己屈服，于是一个双手抱头龟缩到墙角里。
“唔！我我我，我是绝不会向暴力妥协的！”
然而万临并没有在意他，只是又坐回了床上，静静望向窗外。
“这……咳咳。大姐不让你到处乱跑，她，她应该很快就会来的。再说，假如没有我陪着，你现在出去很有可能……”雷城比出大拇指，在脖子前哆哆嗦嗦的滑了过去。
万临闻言，计划只好暂时作罢。不久后，雷城扶着通讯装置回应几句，他面露难色，随后便给万临铐上手铐，将他带到那栋建筑的地下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