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向过去告别
在大坑下的一个房间里，满天细雨从万临头顶洒进来。
地面上、墙上，乃至天花板上都铺着厚厚一层柔软的藤蔓物质，但它们并没有像上层那样展现出攻击性。正因如此，万临又侥幸活了下来。
这个房间宛如一件艺术品，在他的周围，有些地方已经结出形如树枝亦或烛台般美丽透亮的暗红色晶体。
这些自异象中诞生的结晶在无形中散发着一种天然的，极致的吸引力，在它面前，世间所有的名贵宝石可能都会黯然失色，可这些万临根本无暇欣赏。
少年静静倒在这片由致命财宝铺就的王座中。
“得快点……快点给我起来啊，你这没用的东西……”
万临听到乔毅铁的呼救声，咬紧牙关挣扎着想要从在地上起身。
可地上又湿又滑，根本使不上劲，而且经过刚才那一摔后，他感觉身体已经快散架了，没准也像队长一样断了几根骨头。
“吻别”的药效逐渐散去，之前强行让身体行动起来的副作用如今也显现出来。
虽然这层只有三四米左右，不过对于已经虚脱的万临来说，仿佛将他置身于无尽的深井之中。
太远了，实在是太远了……
万临摆成大字躺在地上，向那遥不可及的楼顶伸出了手。然而已经没有人能来拉住他，把他从这深渊里拽出去了。
他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后援，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能够从天而降，把一切问题都方便的替他解决。然而就算有，等他们来了估计二人早就变成异象的养料了。
这并不是万临想要的，他本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但他不清楚为什么每次都是自己活到最后，为什么每次都会有人替自己的行动支付代价。
结果过了这么多年，万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难道从一开始问题就出在我身上吗？
忘掉一切才是最好的选择吗？
乔毅铁的呼救声越来越小，现在万临只有一个办法了，要么就这么窝囊的和他葬身于此，要么至少……
在这间阴暗潮湿、令人作呕，可又充斥着诡异神圣感的房间中，万临终于得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就这么一次也好。”
万临本来就是不相信神的，他对教会的教义一向都嗤之以鼻。假如神真的存在的话，多年前就不应该会发生那种事情。假如他老人家真的存在，万临就不会出现在这种非人的地方拼命战斗。
但在这一刻，他还是祈祷了。
“至少，至少让我的存在有点意义吧。”
万临拽着墙上的血藤起身，没走两步便又跪倒下来。
视线逆着能够腐化一切的雨滴，他仰头望向那浅灰色的天空。
在这一刻，憎恨也好，不舍也好，一切的情感都化作了心中迸发着的，骄阳般耀眼的东西。
“我知道那是为什么了……”
万临像握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着手里的针管。
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便将第二针“吻别”朝着自己的脖子猛扎下去。
霎时，强烈的兴奋感冲击着大脑，全身的血管都被扩张开来。他剧烈喘息着，已经不用再思考任何事情了，如今万临只有一个目的：将大家从这场噩梦里解放出来。
万临带起兜帽打开面罩，从脖子一直到脸，他皮下鲜红的血管正狰狞的扭曲着，搏动着。
他将大剑插进藤蔓，同时借助墙壁上的结晶从那座深渊里爬出。
重回战场，万临马不停蹄，首先冲到乔毅铁身边，几刀斩断那些附着在他身上的藤蔓。在砍开的瞬间，鲜红的液体从截面喷了出来，没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藤蔓断掉的部分依然还紧紧刺在乔毅铁身上，一时也取不下来。万临知道它即便斩断也能再生，于是紧接着一个回身，切断乔毅铁身后被挂住的防护服，把他放了下来。
“帮大忙了……喂，你是怎么了，样子有点不对劲啊！”
万临现在药劲正起，听不见乔毅铁乌央乌央的在说什么。
完全不管身体各处传来的不协调感，万临将剑柄拔长，想学着欧阳浊的样子使用它的第二形态。但是他之前完全没用过链刃这种武器，剑刃甩出后根本不听使唤，甚至抡回来的时候差点伤到自己。
这也让万临更加佩服能把链刃像舞龙一样使用的欧阳浊。
见此，万临合拢剑柄，剑刃自动收回。他借着助跑跃起，用一记跳劈直接击穿核心屏障，让剑刃嵌入核心外壳。
同时他一只手抓住剑身，利用身体的重量全力往下压，想直接把核心劈成两半，可是双手随之而来一阵颤抖，剑还是被弹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身后的地面崩裂开来，形成一道极为宽阔的沟壑，隔断了万临与乔毅铁。
什么？
无力感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要将万临淹没在其中。
没想到即便做到这样，他还是无法与异象一战。
明明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
咔、咔、咔……
万临在空中向后倒去，大剑劈出的裂缝正在缓缓愈合，他有种预感，这也许是他最后的良机了，核心绝不会让他再靠近一步。
他想在半空接住大剑，但是剑柄与指尖微微错开，最终失去了这次机会。
核心此刻发出亮眼的血光，逐渐伸展开上部的躯体。它就宛如一朵即将盛放的花骨朵，遮天蔽日的枝干时刻都有可能爆发出不为人知的能量。
“万临，接着！”
就在他陷入绝望之际，许久没有听到的熟悉声音传入耳中，何柔柔竟然也来了这里。她忍着伤口再度撕裂的疼痛，解下绑腿上的匕首，将其启动后朝万临扔了过来。
万临落地一个翻滚收下飞来的匕首，拔刀出鞘，随即他双手紧握刀柄朝刚才砍出的裂口全力刺出。
“你休想！”
翠绿的刀锋深入其中，火星迸射而出，受到伤害的核心也从裂口中吹出一阵红白相间的光粒风暴。
风暴越来于强，少年稳住姿态还在与之对抗，而他的身体也像燃烧起来一样，宛如披上了一件闪烁白光的斗篷。
可是就在这关键时刻，视线中火花一闪，何柔柔的匕首竟然从根部折断，刀刃向后飞了出去。
“竟然断了！”
“怎么会……”
结果还是只能指望着别人来吗？万临，你究竟还要依靠别人到什么时候？
曾经拯救过自己的两个少女在万临脑海中重合到一起，他还不想就这么放弃。
不对，我不能让她失望，以前是这样，现在亦是如此！
“别以为这样就完了！”
万临不顾一切，在这一瞬间，他竟用手抓住那对异象来说都极为致命的刀刃，再次向着裂口狠狠刺了进去。
虽然手套也可以抵抗秽雨的侵蚀，但刀刃上s级的毒液和秽雨可不是能相提并论的东西，很快便开始溶解。
手中如同攥着一团熊熊燃烧火焰，万临却死都不肯放手。
这是成功的唯一希望，就像欧阳浊面对类拟态时的情况一样。不是什么时候能都全身而退的，有些牺牲总要有人去做，而这次轮到万临了。
现在只看究竟是他先支持不住还是核心的自愈能力更胜一筹。
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惊呆了后方的二人，何柔柔正在帮乔毅铁取下钉在身上的藤蔓，她完全不理解万临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在她看来，万临现在的行为简直是不想活了。
但最终，核心还是说被刀刃强大的腐蚀性腐化，在万临不停的施力下逐渐向内塌陷下去。
撕心裂肺的呜咽仿佛不经过空气，就直接涌入了大脑。
核心发出一束金光直冲云霄，将久久被乌云笼罩的学区上空冲破一个大洞。
如洗的天空下，阳光再临。
随着巨大的碎裂声，核心在万临的舍身一击下崩解成碎片。
与此同时，万临的心口像是被什么碰了一下，而他却不以为然，劫后余生的解脱感还是盖过一切。
“万临，你还好吧？不要吓我啊……”
何柔柔赶忙绕过沟壑靠上前来，她还以为万临被核心影响的太深，已经发疯了。
乔毅铁也跟着说：“你快说点什么啊，什么都行。”
万临背身立于原地，此时的心境却如同湖水般清澈平静。他刻意把那被腐蚀到几乎能看见骨头的双手藏到身前，随后回首对二人露出了那再熟悉不过的微笑。
“是我们赢了。”
秽雨终于停止，几缕阳光轻抚在众人身上，仿佛是在宣告胜利者的荣耀。
一个在悲剧洪流中摸爬滚打数年的少年，翻山越岭终于抵达了此处。也许他终将没入历史之中无人知晓，但至少今天，他成为了心目中的那个自己。
即便是一个普通的小人物，当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孤注一掷到最深的那根支柱上时，他也会变得光彩夺目。
从今天开始，万临决定和过去的自己做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