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伐登闻鼓讨公道
“哥,你手臂断了,投笔从戎的路走不通了,还是你离开圣天国吧!”女孩推了一把钱褡子,“用这十八锭银子租一个小铺面,做些生意糊口。要不你在这里,永远会有人戳你脊梁骨,说你有个娼女妹妹,到时候可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你了!”
“还有,”徐灵淑又道,“哥,你离开圣天之前,去茔园看看爹娘,他们也很想你!”
“你呢?”徐灵府问。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圣天女子的贞节比生命还重要。”女孩微笑望着徐灵府,顿了顿继续道,“哥哥,你别哭,你就当我死了吧!其实……在我心里,徐灵淑早就死了,死在半年前那个月夜了!”
“反倒是哥哥,很疼吧!”女孩蹙眉凝视徐灵府缺失的手臂,大眼睛里又泛起泪花,“哥哥年少春衫薄时,骑马倚斜桥,得满楼红袖招,可现在……”
徐灵府声音很压抑,像一根重锤,压得人心都要碎了:
“我可……真蠢啊!天真以为屈服可以保全一家平安,可最后不仅失去功名,还失去爹娘,还有妹妹的未来,悔之晚矣!”
徐灵府把钱褡子塞进他妹妹手里:“女子的贞洁不在于身体。听哥哥话,先离开茅屋村坊,有多远走多远,近期都不要回来!”
徐灵府一手把住他妹妹肩头:“一会你就离开这,可以先去梅花寺找一个叫贾道积的扫地僧人,多捐些香火,暂待几日。切记,一定不要出现在这里!”
“淑儿能做到的,对吧?”
他妹妹怔怔地点了点头。
“哥——”他妹妹回过神来,猛地扯住他空荡荡的袖子,“你要做什么?”
徐灵府的视线里,他把淑儿额前碎发拢到耳后。
“哥哥去讨要公道!”
·····
圣天国皇城朝堂前,鼓槌擂响登闻鼓。
“咚……咚……”
大鼓上面的尘土厚厚一层,鼓槌每擂动一下,鼓面震动,抖下的灰尘扑簌簌地掉落——
这应是许久无人触碰的登闻鼓!
卯时,太阳刚刚露脸,尚未升起,月亮尚在天边,圣天国官署在朝堂外点卯,一众人都往登闻鼓这边看。
徐灵府瞄了他们一眼,独臂怒敲登闻鼓。
击鼓鸣冤!
墙根下的冰雪还未消融,徐灵府嘴里哈出长长白雾,握鼓槌的手发红。
足足三刻,朝堂内出来一队宦官,后面的几位宦官撑起一把黄罗伞。
须臾,堂内又走出来一位身穿朝服的男子,他站在黄罗伞之下,身上明黄色的纹龙袍服在一群蓝、灰色的宦官长袍中显眼极了!
圣天国国主年轻,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左右,相貌周正,眼周阴影,如同积压已久的疲惫,他目光倏忽落在登闻鼓前的徐灵府身上。
朝堂外,那些排队点卯的朝官即刻下跪,高声呼喊万岁:
“觐见国主,国主万岁万万岁!”
年轻的国主眼光仍留在徐灵府身上,他手随意一抬,示意两排文、武官起身,继而他手指了指徐灵府,即刻就有一个穿灰色长袍的宦官朝徐灵府跑来。
这宦官小跑而来,眼光如鹰,他声音尖细:“国主叫你过去。”
徐灵府停手,正要把鼓槌放到架子上时,听见身边那尖细声音压低了几分:
“你伐登闻鼓,若是要上告官员,可是要先受四十大板的,打完之后,皮开肉绽,你可想明白了!”
这时,马蹄纷沓之声骤响,朝门外一众人等,包括徐灵府的眼光皆移去——
应门之外得见一队人马,为首者高骑大马,胯下之马修长健壮,四肢如钢,一踏稳地便有如飞驰之势,通体呈赤褐色,毛发光泽如铜,璀璨夺目,一看即是奇珍骏马!
凝神看为首者,四十年纪,留山羊胡须,三白眼,眼梢上吊,鹰钩鼻,相貌奸诈凶狠。他下巴高抬,有藐视王权的狂傲。
两排文、武官即刻转身,身子朝向应门跪拜,并山呼:
“参见崔相,宰相千岁!”
崔相一队竟然驾马从皇城应门走进,应门即为正门,是君王出入之门,一裘宰相竟敢走天子之门!
驾马缓行,路过一众官员,朝官皆屏息叩头。
崔相眼光一动,他瞥眼看了徐灵府,视线相撞之际,能见那三白吊眼中的几分阴毒。
年轻国主上前迎了两步,笑道:“崔相怎的突然上朝了?”
“登闻鼓十年无人碰,听说刚才有人来敲登闻鼓,本相特来凑个热闹,”崔相勒住缰绳,睨视马下国主,“那个缺失手臂的贱民是敲鼓之人?”
国主微微扯动嘴角:“是的。”
“还不快给崔相上座!”
国主偏头喝了一句,即刻有几名灰衣宦官小跑返回朝堂内取椅子,不出半刻就搬来两把椅子,一个刻龙,一个刻蛟。
“徐灵府?”
崔相身后的一匹白马之上有人叫出了徐灵府的名字,这人再眼熟不过,他是崔相嫡子,崔平天!
崔相下马后回头瞧了眼崔平天,又瞥眼徐灵府,问道:“是你熟识?”
崔平天脸黑,他冷冷地瞪着徐灵府。崔相见他儿子的表情悻悻地,似乎一眼即懂,他走向国主,与国主一同落座。
两把椅子相隔不足三尺,竟似并排!
徐灵府被宦官查身后带上前,在距国主十米之处跪地。
“百官起身吧!”
崔相淡淡一道,朝官们才敢起身,他们安分立于两侧。
徐灵府的视线看向国主,没想到国主也在看他,眼眸沉静,但隐隐透着急切与忧虑。
“大胆贱民,敲登闻鼓,扰国主清净,我倒要问问你要诉何事,告何人?如有不实之言,五马分尸!”
崔相声音传到了应门处,众人皆把头低下,噤声无言。他手肘撑着椅子扶手,微微向国主侧去,声音低了一分,问道:“主君没有意见吧!”
国主微微颔首:“击鼓鸣冤,申冤诉讼,澄清事实,申诉不实者定是要治罪的,崔相公正!”
崔相瞄了一眼国主,捋着胡子问:“敲登闻鼓者需先受四十大板,他受了吗?”
国主轻轻摇头。
“那本相,叫人来打这四十大板,主君没有意见吧!”
国主再次轻轻摇头。
崔相对着下面自己人扬了一下手,崔平天即刻领会其意,侧头朝后面的人歪了歪头,就有面相熟悉的打手上前,他的鼻子裹着白色布条。
打手接过宦官取来的廷杖,对着跪地的徐灵府压低声音道:
“看在你妹妹伺候老子多回的份上,我尽量让你死得痛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