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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彩绫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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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阴霾,厚厚的积云慢慢笼上头顶,寒凉的秋风自山顶倏然贯下,卷得红叶如彩蝶般漫天飞舞。

    官道上,一行人纵马狂奔,蹄声如雷,路人忍不住纷纷避向道路两侧。

    齐蔚骑着黑风怪一马当先,不时回头看身后的崇珣一眼,再往后是胡天谨带着几名府衙官差,他们很识相地跟在较远的地方。

    或许是吹了寒风的缘故,崇珣水色的唇瓣染上不正常的绯红,乌黑的鬓发不时被狂风掀起,跟鹅绒斗篷扬在一处,露出平滑的面颊和圆润的耳廓,只是那面色透出几分青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憔悴。

    齐蔚后悔了,不该带他出来奔波。

    虽然他看起来无恙,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齐蔚下意识觉得他是在强撑,心老是提在半空,生怕他因为出来这一趟而白费了先前喝的十几天药汤。

    彩绫庄位于城外二十里堡,在十里八乡颇有些名气。

    路上,胡天谨已经对齐蔚和崇珣把他所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介绍了。

    彩绫庄是城郊一个大商户,从织布到成衣都自己做,只不过,安州城内看不见他们的生意,他们的东西一般都销往北疆,短短几年倒也赚下不少家底。

    今天上午,刑部的人巡查到一间裁缝铺,店主跟那户的一位绣娘相熟,常常走动,他一眼就认出那些红绸是出自彩绫庄,那官差赶紧派人通知胡天谨,那时胡天谨正因为听说了乾王府抬尸体进府衙,快马往府衙赶。

    后来胡天谨一琢磨,府衙的尸体关系到的是石五的死,而彩绫庄的发现关系到的则是珣公子被刺杀一事,两件事未必一定有联系。

    他和李陌言一商量,二人都认为后者比较重要,于是就把这事急火火地报给了六殿下。

    一进二十里堡,便看到土路上竖着一座高高的牌坊,众人将马慢下来,只见头顶锦簇花团中悬着一个大红匾额,上头龙飞凤舞地书着三个大字——彩绫庄。

    再细看,那些花团都是由各色织锦做成的,颜色虽然不那么鲜艳了,但却十分干净,显然是常常有人摘下来清洗。

    齐蔚微微皱眉,心里顿时就有点不爽。

    心里想着,嘴上就说出来了:“地头蛇啊这是?”

    人在马上晃晃荡荡的,声调也懒洋洋的,可偏偏能让所有人都听得出,六殿下不高兴了。

    胡天谨一惊,忙从旁说好话:“听说这彩绫庄的主人是个善人,这一带的路听说原先全是坑洼泥泞,一下雨根本没法走人,后来都是他出钱给修的,可以说,整个二十里堡的百姓都受过他的恩惠。”

    说完,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六殿下脸更黑了。

    崇珣忍住笑,心想这个胡天谨也是个看不出眉眼高低的人。

    他瞥了一眼齐蔚,又重新盯回前路,说:“也未必就是善人,彩绫庄既然生意做的大,想往外运绸缎,路况自然很重要。”

    齐蔚的脸上立刻冰消雪融,轻笑一声:“就是!”

    崇珣又看了露出尴尬笑容的胡天谨一眼,话锋一转:“但是,恩惠就是恩惠,无论别人初衷是什么,总归是受了好处,立个牌坊表达感激也是应该。”

    胡天谨错愕地看向他。

    这位珣公子考虑事情还真是特立独行,而且,每次都很有道理。

    他第一次帮府衙分析案情时候,条理就十分清晰,这还是胡天谨第一次见到如此客观冷静又聪颖的人。

    齐蔚勒紧缰绳,让黑风怪慢下来,想要牢骚几句,却发现崇珣目不斜视地从自己面前缓缓经过,明显是不想听他废话。

    他愣了愣,一踹马腹跟上去,斜睨崇珣盈满笑意的眼睛,恶狠狠道:“长本事了是吧?竟然向着别人说话,不知道现如今是谁罩着你吗?”

    接着,他就看到崇珣的笑意加深了,便再也绷不住刚硬面孔,也盯着他透亮的眸子笑起来。

    胡天谨在后面看得直牙酸,甚至开始暗暗琢磨,面若冠玉的珣公子若是位女子,那跟器宇轩昂的六殿下还真是一对璧人。

    尤其是性子,珣公子这样的清冷美人最能制得住一团火似的六殿下,毛贵妃肯定相当满意。

    正胡思乱想着,引路的捕快已经将他们带到彩绫庄门前。

    这一路上,不少乡民都躲在路面议论这一行人的到来,早有机灵的跑去彩绫庄报讯,这会儿,彩绫庄大门洞开,庄主白海清穿着一身手工绝伦的宝蓝色长袍出来亲迎。

    不过,他迎的不是六殿下,而是安州府衙总捕头胡天谨。

    白海清鲜少进城,所以压根没能把正咬住身旁文弱小公子不放、一身痞子气的青年跟传说中远可上马安天下、近可街边揍地痞、集万千皇宠于一身的六殿下联系到一起。

    齐蔚正十分碎嘴地跟崇珣说话,眉飞色舞的,一点气势都没有,他只以为他是个普通的富家子。

    “不知胡捕头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众人才一停下,白海清便自动略过走在前头的齐蔚和崇珣,迎向后面的胡天谨客套。

    齐蔚的目光在他身上粗粗一扫,轻松跃下黑风怪,自顾自去到崇珣身边去扶他。

    崇珣按着他的手臂下马,感觉脚下的地面十分坚硬,硌得脚都有些发麻,其实不过是天冷,骑马久了血脉不通造成的。

    他忍不住跺跺脚,又合起双手凑到嘴边哈气,试图让手暖和一点,手一放下,鼻尖就被温暖的水汽熏得微微发红。

    齐蔚看他整个人泛着青白,仿佛快要随着瑟瑟秋风结冰,一碰就碎似的,恨不能将他搂进怀里暖和暖和。

    拉住鹅绒斗篷的领子替崇珣紧了紧,齐蔚顺势用自己的手蒙住他合在胸前的手,轻轻捉在掌心里暖着。

    一股热量从他有力的大手传到崇珣手上,崇珣下意识想抽离,却被他发现意图,更加用力攥住不放,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

    崇珣有那么一瞬间的气息不稳。

    “放开!”他的声音比身体更冷,目光恍惚了一下,担心自己当场犯病。

    “不放!”齐蔚嬉皮笑脸地盯着他,对胡天谨等人掉了一地的下巴视而不见。

    “你——”崇珣眸子里染上愠色,接着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因为齐蔚的举动而出现平时的不适感觉,登时微愣着说不出后面的话。

    应激障碍是可以治好的吗?

    他仰头盯住他深邃的眼底,头一回认真审视那道灼灼的光芒。

    齐蔚也看着他,脸上仍然是十分欠揍的无赖笑容。

    场面一时陷入静默,只听见冷风不断吹动起众人的衣摆,猎猎作响。

    还是地主白海清率先反应过来,他轻咳一声,打断旁若无人的齐蔚:“呃,敢问这两位是?”

    胡天谨本身就是个容易钻牛角尖的人,这会儿矛盾的快哭了。

    六殿下您可别眉来眼去的了,倒是说句话呀!不然让我怎么办?

    明言六殿下的身份?那不是整个二十里堡的百姓都知道六殿下像个恶霸一样霸着好看的小公子不放了?

    随便说个假身份?私下里做这种决定岂不是对六殿下不敬?就他那火爆脾气会不会当场撕了自己?

    正当他纠结呢,就听六殿下说:“我是胡捕头的朋友,跟他在路上偶遇的,听说他来彩绫庄办差,就跟过来凑个热闹,白庄主不用在意。”

    “哦,幸会。”白海清点了下头,冲他抱了抱拳,然后引着几名官差进庄子。

    他的心思全在突然到来的官差身上,看起来对这两位奇奇怪怪的年轻人反倒不是很在意。

    等他们先进了门,齐蔚冲满身不自在的崇珣挤了挤眼,这才放开他的手,拉起他的袖子往庄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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