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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初入安州城(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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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燕巷位于安州城北城墙边,偏僻到无人问津的一个巷子,隔着一道高耸的城墙,巷外便是护城渠。

    这边齐蔚从没来过,要不是有府衙的官差引着,他根本找不到这里。

    无论是从穿着打扮还是精气神,徐燕巷的百姓明显比他常出入的那些地方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住的房子也相对破落。

    街边的院子都很小,一户紧挨着一户,家家院里晾晒着秋菜,看来是百姓过冬的主要吃食。

    巷子中段的一户,门外聚集着不少百姓,正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有官差在维持秩序,见六殿下骑着马过来,纷纷吆喝着让百姓避开。

    听说六殿下到了,胡天谨连忙迎出来跟两人打招呼,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就把人往里面引。

    “六殿下,屋主名叫石五,让邻里认过尸了,正是那名刺客。”

    崇珣随着两个人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打量周围的情况。

    院子里还算规整,但没什么烟火气,不像是正经过日子的人。

    他仔细听齐蔚和胡天谨说话。

    “据邻居说,石五独身一人居住,平常不爱主动找人说话,但是为人憨厚和善,所以邻里关系都还不错。”

    “他是做什么的?”

    “都说不清楚,石五很少出门,但一出门就是三五天,多则半月,以前有人问起,他支支吾吾说帮人跑腿赚两个散钱。”

    “有什么发现?”

    “卑职也才到不长时间,目前的状况看,屋子被人翻动过,也不知道那贼是在找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贼人肆无忌惮,完全不担心主人回来,所以卑职怀疑……”

    “怀疑进屋翻东西的贼和杀死石五的是一伙?”

    “正是。”

    齐蔚点点头,沉吟:“杀人灭口然后想毁灭证据啊……”

    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院子来到屋门前,立时飘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齐蔚朝里张望一眼,看到一地狼藉,甚至还有夜壶倾倒洒出来的长长污渍,于是回头冲崇珣摇摇手:“你在外面等。”

    崇珣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的茬,径直往屋子里去。

    “哎?我说你……”齐蔚一跳,只好无奈跟上。

    屋子里搜寻的官差有几人上次在官道上见过珣公子,自然知道这位壬国质子压根不惧他们六殿下,见这回这架势,六殿下的声威似乎更加不稳,纷纷在心中窃笑。

    崇珣掏出素白锦帕掩住口鼻,在房内逡巡一圈,眸光微闪。

    屋内陈设原本不算复杂,此刻却被翻腾得一片狼藉,桌椅翻倒,被褥凌乱,仅有的一个柜子里面的东西被掏空,散落一地。

    “哎呀,说了让你在外面等,怎么那么不听话呢!”

    齐蔚拉住崇珣的胳膊,被他赶紧甩开。

    “别动手动脚的行么?”声音被锦帕闷在嘴巴里,瓮声瓮气的。

    他指指地上的秽物:“看起来石五走得很匆忙。”

    胡天谨从齐蔚身后探出脑袋:“公子,卑职觉得这也可能是闯进来的贼打翻的。”

    不是“也可能”,是“很大可能”,只是他没好意思反驳得太彻底。

    崇珣颔首:“没错,谁打翻的都不重要,关键是,石五不倒夜壶就出门。”

    “啊?”胡天谨不解,齐蔚也盯着那道污渍皱起眉头。

    “明知道自己会出门三五天的人,不可能不倒夜壶,不然回来之后……”

    他话说一半,把头往旁边偏了偏,就好像身临其境了一样。

    “呃——”一直忍着房中刺鼻味道的齐蔚忽然有点气闷想吐。

    他平时日子过得相当优渥,虽然没有权贵子弟那种熏香敷面的习惯,但这会儿也已经坚持到极限,连忙转头冲官差吼了声:“赶紧把窗户打开!”

    一回头,就见崇珣浅色的眼眸里跃动出两点笑意,不由得欲盖弥彰地挺起胸膛,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胡天谨也不自在地摸了一下鼻子,立刻就放下了,他拱了拱手:“那再请教珣公子……”

    崇珣抬手打断他的客套,想了想,慎重地说:“要么就是走得实在匆忙,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能回来。”

    齐蔚眼睛一亮:“有人在附近等他?”

    崇珣环视一下周围简陋的环境,道:“像石五这样的人,没理由想杀我,必定是受人指使,现在他被人灭口,很可能是幕后之人约他出去,然后趁机把他丢下山崖灭口。”

    胡天谨击掌:“如此,确实一天就能回来!”

    齐蔚联系前因后果,念叨起来:“正午时分锦梨巷刺杀珣公子,下午回到徐燕巷,晚上得到消息“清晨官道见面”,清晨雨后跑到官道被杀,嗯,从这里出城倒是很快就到案发地,对,还有那张字条……”

    他转向胡天谨:“梅花酒,查到什么吗?”

    听到他提及这三个字,崇珣的目光微微凝住,也看向胡天谨胡捕头。

    胡天谨汗颜:“城内和城郊的大部分酒楼饭馆客栈都问过了,这时节压根就没有梅花酒,倒是万花楼有一位姑娘叫梅花的,刨出根底来,就是一个孤女,见到官差都吓哭了。”

    齐蔚看向崇珣:“有何高见?珣公子好像对‘梅花酒’很有想法。”

    崇珣心头微凛,心里怀疑是不是刚刚自己露出破绽了,想不到齐蔚性子大咧咧的,心思竟然如此敏锐。

    纤长的指尖抓紧衣袖内里,稍稍挑了挑眼梢,故作不解:“将军什么意思?”

    齐蔚盯了他一会儿,笑道:“没什么。”

    崇珣瞥他一眼,转身避开他的视线,转而去看官差们搜查房子。

    确实是什么也没有,翻得这样彻底,估计所有关乎线索的东西都被弄走了,崇珣慢慢在房间里踱着,忽然,他被一片卷在被子里的红绸吸引了视线。

    那红绸隐没在被官差翻卷在角落的被子里,只露出小小的一角,差点就被他漏过了。

    他到床榻边,用力往外一拽,毫不费力就拽出来,原来只有帕子大小的一块。

    “这是?”齐蔚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见到他手里的东西吃了一惊。

    崇珣将手里的绸子递给他:“无意中发现的。”

    将那块红绸擎在手里仔细看,很容易分辨出,这是跟那名刺客身上穿的衣服一模一样的料子。

    齐蔚问胡天谨:“刺客的衣服破了?”

    胡天谨连忙回答:“破了是破了,可……”

    崇珣指着展开布料的边缘:“这并不是衣服上的,而是裁剪下来的布料,边缘毛刺整齐,应该是做衣服剩下的料子。”

    “做的衣服啊……”齐蔚眉头锁得紧紧的,一把掀开那团被子,立刻,还有几片大小不一的红绸掉落在地上。

    他咬着自己下唇内侧的软肉:“我怎么觉得哪里有点怪?”

    “粗枝大叶的男人特意做那样一身衣服,当然怪。”崇珣说着,还上下打量齐蔚,“似乎身量上跟将军……”

    “哎?别往我身上扯啊!我才不会做那样轻薄的绸衣,女人才会……对啊,他穿那身衣服是为了隐藏在染坊楼顶不被发现吧?”

    崇珣一愣,这点之前他倒是没想过。

    这刺客,或者说幕后之人,计划竟然如此周祥,连自己见驾后回府的路径都事先算过?当时,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走哪条路。

    这些不寻常之处被他按压在心里,没对齐蔚说。

    目光一瞥,见齐蔚正揉着太阳穴,像是把这辈子的脑筋都用上了:“刺客的衣服是特意为这次刺杀准备的,一个大男人做这样的衣服会让裁缝铺感觉奇怪吧?”

    胡天谨连忙道:“或许不是裁缝铺,一般裁缝铺子只付给客人成衣,这么小的边角余料不会退还给客人。”

    说完,胡天谨就见两位大贵人懵懵地看着自己,满脸都写着“有这等事?”

    他无语,但是也不稀奇,毕竟这两位应该没亲自到裁缝铺做过衣裳,这等琐事怎么会知道。

    “哦,那么说……”崇珣心头一转,又冒出来一个念头,“布料总要买的吧?”

    不等胡天谨回话,齐蔚立刻跳着脚拍板:“胡捕头,查全城绸缎庄,谁在一个月内卖出过红布给石五,不,卖给其他人也不行!统统揪出来!”

    “卑职遵命!”胡天谨郑重抱拳领命。

    齐蔚点点头,呆的久了,感觉这屋子里愈发骚臭熏天,实在待不下去了,就出门到院子里溜达。

    崇珣本来还想在屋子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但齐蔚将他强行推出了屋子。

    “我们安州城的捕快又不是酒囊饭袋,怎么就没你不行了?”

    这话让屋里屋外的捕快们纷纷侧目,崇珣觉得,自己要是不听齐蔚的,就要成为安州城府衙的公敌,只好作罢。

    两人在不大的院落里一前一后地转悠,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

    本来以为外面不会有什么发现,可当走到柴棚附近时,崇珣忽然在稀疏的柴垛底下发现了一块锃亮的铁片,在太阳底下泛着青白的冷光。

    他从柴火缝里抽出那片铁片,翻来覆去地看,纳闷:“这是什么?”

    很明显,那是一块铁腰牌,雕工罕见的精美,上头镂刻着一个“乾”字。

    齐蔚回头一看,乌黑的眼瞳骤然一缩,猛一把夺过去,盯着崇珣僵笑:“哟,它怎么掉出来了?”

    说着,自然而然地就把那腰牌塞进腰间。

    崇珣分明看到他刚刚爬上面颊的些许惶惑和不安,微微启唇,话到嘴边却换了一个问题:“将军掉的东西?”

    “是,刚刚掉的。”

    “那是什么?”

    齐蔚顿了顿,呲牙一笑:“三皇兄府上进出的腰牌,像我这样的身份,当然要拿上一块,以便自由出入!”

    崇珣记得三皇子,乾王齐烨,原来是他,待齐蔚最亲的一个兄弟。

    他微微一笑,终究没多说什么,只是淡声揶揄道:“我还以为将军的脸比腰牌管用呢。”

    齐蔚愣了下,嘿嘿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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