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周珺
唐歌永远也忘不了童年那段不见天日的日子。
“对、对不起~”小白子珩白嫩绵软的小手紧紧的攥着衣角,颤抖的声音里充满恐惧。
小白子珩已经二年级了,可怜兮兮的站在讲台旁边,活像个犯了错的小鸡仔。
凌厉的目光如刀刃般刺向孩子的脸,刻薄的女人颧骨微微隆起。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这样的人坐在讲台,恐怕根本想象不到这还是个需要为人师表的女人。
“啪!”书本的棱角划过尚有着一些婴儿肥的脸颊,画下一条浅浅的血痕。
周珺的狠毒专用来对付那些“不识时务”的家长的孩子:
“笨的像猪一样,你是没脑子呢还是该直接去死好呢?给我滚下去!”
“哈哈哈哈,老师说他笨的像猪一样!”
“哈哈哈哈,听说猪什么的都吃,那他会吃屎吗?”
随着周珺的呵斥,与斥责无关的同学们扬起了快乐的笑声。
白子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真的学不会周珺教的那些东西啊,也不知道自己的字为什么总被说丑。
嘲笑声越来越大,还有想要为老师“伸张正义”的同学跑来踢歪了他的桌子,撕烂了他的作业本,把他推倒了。
地上很冷,膝盖也磕破了。他看向周珺,希望得到老师的帮助,被周珺用白眼驳回。
紧接着,她又对欺负他的小朋友们笑了,他们打的更欢了。
白子珩攥着拳,心里只觉得委屈,但也觉得自己做错了,才会被骂的。
在太小的孩子的世界里,遵从着世界最原始的法则:对强者的过度崇拜,以及弱肉强食。
没有人是天生无邪的,善恶从一开始就在基因里并存。阴阳共生,婴儿的绝对纯真来自于身体的孱弱。
“你们不能这样!”看上去更加幼小的江离昕迈开小短腿跑来扶起了摔倒在地的好朋友,语言发育迟缓也导致说话的模样更加奶声奶气。
同为家长没送老师礼物又成绩不好的笨小孩,江离昕和白子珩组成了班级里最不受老师欢迎的难兄难弟。
“哟,又多了一头猪。”肥硕的女人语调尖酸,隐隐有些鼓励霸凌的意味,她双手交叉撑在讲台,饶有兴味的旁观着。
“周老师,你看看你自己,鼓励所有学生霸凌自己眼中的异类,这样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儿吗!”
唐歌虽然是没送礼的三家之一,但胜在成绩不拖后腿又有一张无辜的盛世美颜。
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眼角处有微微的下垂,像犯了错的无辜小猫,漂亮灵动又楚楚可怜,白皙的皮肤和乌黑柔亮的发色仿佛飘下凡间的雪山精灵。
很多时候,即使没有收到照顾费,周珺也舍不得对这样的孩子甩脸色。
但那张嘴也太招人讨厌了!
“关你什么事,嗯?”周珺一步步走下讲台,冰冷的声音鉴于那张可人的美貌压抑着恼怒。
然而不知死活的唐歌继续激她:
“白子珩虽然笨,但是他在认真学习,从来不捣乱。江离昕虽然本身成绩也不好,但他现在的行为是在保护好朋友!”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珺还没来得及呵斥她,同学们便自发的嘲讽起来:“你还帮变态说话!”
“你该不会和蠢猪还有变态做朋友吧!”
变态指的就是江离昕了,家里自从有了哥哥以后,母亲就太想要一个女儿,奈何最后又生了个儿子。
能怎么办呢?江母想,直接当成女孩养就可以了。
于是,粉色的hello kity书包,银白色的小皮鞋,微长的头发,碎花衬衫,一切女孩子的打扮成为了他的标配。
“他们不是猪,也不是变态!”面对众人的讽刺,唐歌反驳的慷慨激昂:“他们是我的好朋友!”
当众人唾弃我,唯一的温暖来自你。
白子珩和江离昕难免为替他们说话的好朋友而动容。
但这种温暖却来得莫名其妙,明明最强者——老师,她都宣布了错,我们怎么可能是对的?
我们明白你的维护,但你真的好奇怪。
满脸愤怒的马尾辫女孩“噔噔噔”的踩着小皮鞋上前,一把抓住唐歌的头发,狠狠地将头砸向桌角!
“砰!”
“和变态做朋友的人也是变态!”
“老师说了是错的就一定是错的!”
雨点般密集的疼痛袭来。
有的男孩用新买的球鞋狠狠地踩着唐歌的手臂,有的女孩用尖锐的小皮鞋头踢向江离昕腹部,还有的用椅子狠狠地砸向白子珩肩背。
周珺站在高一阶的讲台上看着一切,唇角噙着上位者的微笑。
她在说:看,我是强大到让你们都无法忤逆的。
唐歌殷红的血液从额角滴落到地面也不喊一声疼,只是死死地咬紧牙关。
白子珩打心底里认为这次忤逆教师是他们自己和唐歌的错。
但却第一次从这大片的满目猩红中感受到莫名的恐惧、仇恨和一些忤逆的想法。
毕竟那是他的好朋友。
但他根本没有替她还手的能力,更没有出头的胆识,他们三人作为班级的底层,都是同一个下场。
那年他们八岁,疼痛和威压很快让他的恨意屈服,年幼的孩子尚且处于他律期,他们认为错的是自己。
老师都说我们错了,那我们本来就是错啦,我们真的好笨呀。
鹤立鸡群是一场灾难,对于提前脱离了他律期,进入自律期的唐歌来说,她是特殊的,也就成为了异端。
“好了,道歉吧。”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抬头看到周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好像这是一次正义的审判。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们飞快的道歉,忏悔着自己的罪孽,求得一时安宁。
“我没有错,是你身为老师却鼓励校园霸凌!如果世上皆是你这样的鼠辈,那么未来就完了!”唐歌的目光犹如铁钉,刺穿周珺丑陋的心脏。
她的眼神清明,不见一丝软弱。
孩子早期是一张白纸,教育者往上面泼墨,自然就会变成黑的,长大以后遇见了更多的人和事,有的人会雕刻自己,把黑色的墨变成山水,有的人则会任其腐烂。
此时唐歌已经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受干扰,但这暂时来说并不是礼物。
这意味着,她失去了在这样的黑暗环境中自保的铠甲——软弱,跟风和冷漠。
软弱和服从虽然不是什么美德,但可以帮助人在诡谲多变的高压环境中保全自身。
白子珩的母亲常告诉他:
“你是男孩子,你不能害怕,男孩子只有阳刚到什么都不怕才是正确的。小歌妹妹是女孩子,要温柔贤惠一点,以后才会嫁的好呢!”
母亲的话语还响在耳畔,但白子珩却觉得隔壁唐歌比他强大得多。
与周珺充满压迫的强大不同,她虽然说话做事莫名其妙,但却也每次都挡在最前面。
虽然她因为忤逆周珺被大家讨厌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我们没错,虽然和她玩我也会一起被讨厌的,但我还是想和她一起玩。
她反驳母亲时说过:
“白子珩也应该有资格害怕,我们要先正视害怕才能解决它,而且我觉得女孩子也可以像花木兰一样保护别人。”
白子珩不知道她为什么说他有资格害怕,但光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就已经不由自主的在心里觉得她说得对了。
最终是周珺害怕自己的手上沾了人命,终于还是放过她,只是临走前冷冷的说了句:“你们都看看啊,像她这样的就是没救了。”
白子珩以为她逃过一劫了,但她没有,她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唐歌默默地擦干净桌角的血迹,心中却不断闪现刚才自己出头后两人道歉的模样,为什么他们要道歉呢?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