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神灵

    山音着的是魏紫牡丹颜色的长裙，裙摆撩及土砾却不沾染尘埃，腰袖上紫莹莹的纱正飘扬，发间插着素色的蝶戏花珠钗，又四处别了银花与压发，耳饰上缀的是小撮雪里白狸的纤细绒毛，面颊施了瓦上霜似的薄白，唇瓣涂抹着好看的山花红，她咧嘴微笑，唇上的浅浅的皱痕也舒展开了，她挽裙屈膝说：“大王果真若番京江山，许多年不见老颓，反倒愈发潇洒气派了。”

    卢人笑也嗔怒，起身说：“山音大家虽是客，但你一再羞辱本王，当真不知道什么是怕吗？”

    “大王这是在恼谁呢？羞辱大王的事，小女可从未想过。”

    “嘿，大家初赴番京时便已然桃李将至，本王惊于大家天颜，日夜念想，直到今日也不曾忘怀，还记得真切，可如今年过二十余载，其间大家应邀而来九次，从未见有珠黄之兆，本王却老了体肤又白头，唯有用头冠遮掩，虽近几年没有见到大家，但今日反观大家之姿，肤发未衰丝毫还增灵润，气韵却愈加肃雅成熟，宛若吃了还童仙丹，是长生不老都羡煞的，如此大家还敢妄言本王不见老颓，不是羞辱是什么？”

    “得大王如此谬赞，小女心神如旌，险些误会了大王的意思。”

    “普天下的健全男子又有几个会害怕大家误会呢？”卢人怨怨地看着山音说，“那么山音大家有无找到心上人呢？”

    “谢大王关心，小女还未曾有过。”

    “那就好。”卢人佯装做玩笑：“天下男子只会污了大家的眼。”

    山音摇头，稍稍面露歉意便使卢人心中疼痛，对憧憬着的美人愧疚不已，但卢人却不知自己说的是对的。

    卢人转身落座又说：“听说俞候王妹病重难医，可是真的？”

    “是真的。”

    “本王可能帮到她？”

    “便是神灵也无能为力。”一想起姜芸，可怜的山音又感受到了大地般厚重的悲伤，鼻尖变得酸涩，她又想起了姜芸的音容样貌，姜芸爱与己唱弹，与己言郎，与己话美，对落花都怀着自己不曾见过的热忱，自己为了与姜芸相伴才化作了平儿，要怎么说呢？山音何尝不是像姜芸爱着俞候那样地爱着姜芸的呢？她对姜芸的爱情是远远甚于俞候的呀，可姜芸却不曾知晓明了。她的心肝都伤心欲裂了。

    “是吗。”卢人终究是不关心，语气淡淡的。

    “既然已经见过了大王，还请大王体谅小女风波劳顿，难以坚持，可否让小女退下休息片刻？”

    “当然。”卢人忙说，召侍女带山音去歇息。

    当山音卧在榻上泪眼入梦时候，耳畔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响起来，那声音说：“即使你付出了一切，生活仍要让你失去什么，这是凡人的经验。但可悲的是，你我本应与凡人是不一样的。”

    “可你我不都长着凡人的肉心吗。”山音还在啜泣，但她不愿睁眼，黑暗中映出的回忆更加鲜艳，她仿佛看到了姜芸的身姿降临在自己身边，山音朝她拥抱，望与她永远相携。

    看到幻想中的姜芸安然无恙，使得现实愈发残酷了。

    “我说本应该不一样啊，请至少剜去神灵的肉心吧？这样便不会痛苦了。”

    山音无言，若失了肉心，自己便不会爱上姜芸，也会对生命漠不关心了，只是想一想，山音便对失了肉心的自己痛感厌恶，打了一个寒颤后，再不敢去想没有姜芸的日子。但山音明白他所说的是对的，神灵没有肉心才是幸运的。

    “你可知阿斯海洛朝安园城去了？”

    “不知。”

    “他为了安慰你才让凡人降下子嗣，如今气数也快终尽，正准备在安园城里等死呢。”

    “是吗？你又可会这么做呢？”

    “不会，你呢？”

    “不知道。”

    神灵与子同享一命，老神的生机将缓缓流向子身，待到生机流尽之日，老神将死于神墓安园，子为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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