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清晨
大雨才过一日还是两日?各巾记不清了,只听见头顶晴空骤响起了雷鸣,令各巾缩了缩脖子。
雨点又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了,近江的翠竹愈发碧绿,绿得像是碧玉簪子,雨点摔碎在浮着绿藻的蓝色湖面上,波纹荡漾。
阳光被遮挡住了,凉荫的雨水沁入行人的骨肉里,十分舒坦。鸭仔黄绒球似的身体也被打湿透了,正站在泥地里,用嫩红的喙欢叫着。
各巾倚在槭树下,他听闻是番京的刺客害死了俞侯王妃,心中暗暗侥幸,匆匆赶了几日,哪想已经有人代劳了,但桡鸿只将此事同各巾一人说了,又怎么会有人与自己的目的相同呢?桡鸿为的是将姜芸之死以显露之姿陷于番京,但俞候应当明白,番京与俞国交好,无理做出这样的事来,即便真是番京不轨,刺死一个病弱的女子又是为何呢?陷害之意甚为明显了,而卞央与番京与南安为敌,与番京与俞国接壤,当番京与俞两国交恶,卞央怎会不高兴呢?其实无所谓俞候如何看待此事,俞国攻打卞央即是甚好的,将牵动番京为一体,倘若俞国攻打番京,卞央军也定会涌入番京地界,凡事都让番京头疼就好。无论如何,都暂时与远方的南安无关。
各巾要将此事写信给桡鸿。
他从山坡上走下来,直直地向着昨夜青楼走去,但走到一半便停住了,因为自己此时想寻的是卖身女子,但若是途中遇见了离子,那就太令人尴尬了。
想到这,他转向另一条街道,朝另一间青楼迈开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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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亭用沸水温了铜壶酒,倾入樽中时猛烈刺鼻,叫帐下兵士来共饮时,兵士们纷纷摆手说:还不到饮酒时候。
华台的军队折损后未急征兵,而是从另三军抽调少许来弥补空缺,但兵士们到华台军中后,行不惯,心亦不齐,让华台整日操心。
容索应老伍长之意,前来探望桡鸿。桡鸿蹙结着眉,双臂伏在石案上,他看到门外容索时开口问道:“各吕呢?”
“他去城南方士观了。”
“作甚?”
“进香罢,他始终觉得内心有愧。”
“为何?”
容索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丞相未曾见过七年前的鹤山吧?”
桡鸿不再有疑问了。
“您在想些什么呢?”容索不乏好奇地问。
“想那漠北的克克拉啊。”
“唔。”容索对此毫无办法,“您可有应对之法了?”
“也有也无,我又怎知办法可行呢?”
“但您已经想过百十种情况了吧,总有相应的办法。”
“不见得啊,这当儿可是南安能否存续的时候,且不提复兴大业,只是御敌都是难事,一丝纰漏都不允许,身为南安王,你更要明白才是。”桡鸿顿了顿,又开口说:“你要做的,会比你父亲还要艰难。”
容索直勾勾地看着年迈的桡鸿,好大一会说不出话来。他终于哀切地说出声:“如此南安国,如何离得了您呢?”
白色须发的桡鸿站起身,激烈地晃了晃容索的肩膀,慈祥地说:“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除非被埋进土里,否则我不会离开的。你尽管当好南安王就是了。”
车一错过了早饭,木亭差人来邀他饮酒时,一路兴冲冲朝木亭军帐赶去,半途碰见了各马,车一问:“各马也去找木老?”
“是的,木老要找我谈谈。”
“是嘛!”车一对木亭暗感无奈,“你恐怕不会想和他谈的。”
“嗯?”
“你还是莫要去了,即便木老真有什么话要说,待我回来转告你。”
各马诺诺地答应,又转身原路返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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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佝偻着单薄躯干,踩着土埂,背着小山似的鲜绿芒草走来。杂毛色的老狗迎上去吠叫。
田野上风急,风烛残年的茂才扯了扯领子,大声吆喝说:“田孙家的孩子死了吗?”
“还没!”喘着粗气的下人说。
茂才骤地垂下头,布满细密黑斑的青灰色皮肤愈发地失去了血色,他叹着气,暗暗地自言自语:“干啥还让他活着呢?当真是群蠢货吧!”
那孩子从树梢跌落在尖锐岩石上后,腰身半边的皮肉还勉强相连着,他竟不哭也不叫,带着满面惊慌昏厥过去时,就几乎是个死人了。
保人痴痴地蹲在苇席编成的笼屉前,望着笼屉内花生的荚果,饱满,清香诱人,这是做种的籽粒。下人对他们的少爷说:“秋天会长出整片田野的小黄花,少爷想吃多少都可以。”
可听这话的茂才却为当下的处境愁思起来,毕竟老爷未归,除了自己,这一家人还有谁能够依靠呢?
虽然在霞光初显时朝着樊三破口大骂,但心底也在担忧,也许今夜依旧可以安歇,但秋天?呵!莫要妄想了,还是把籽粒种在祖辈的坟头上吧,让他们也尝尝味道。
心焦的茂才又转而担忧起耽搁了数日的老爷,心想他是遇见了什么麻烦,但善人自有天佑,也许他在傍晚前便会回来。
茂才拄杖,颤颤巍巍地站起,这时大风将房上的茅草扯下许多,从茂才身侧翻飞过去。他惊讶地转过头,看见房顶上裸露出的黄泥土色,感到了令人心寒的恐惧,他暗自决定,当老爷回来后,就劝他们远离这三国边陲罢。
下人搬来梯子,正想爬上去修缮屋顶,却被茂才叫住了,他说:“要小心哪!人可不似磐石与猛虎!反倒和鸟蛋有些相像!脆弱地很啊!”
下人感激地回应后,又听见从屋内探出头的鸟灵重复了一遍:“要小心哪!”
茅草没有飞出多远,死气沉沉地躺在门前泥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