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篝火
篝火噼啪作响,榕树下的光线也忽明忽暗着,大片的毛绒蒲公英也与白日里不尽相同,已经早早地合拢起来。相信这火光若是再明亮些 ,蒲公英有可能重新绽开罢。
关王与桡鸿正坐在树下闲谈,先是谈及到傍晚前的榆树钱烧饼,后又聊了些许昔日趣事,听关王说起,桡鸿才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未饮过酒了,周身也在没有了那股淡淡的米酒的香味。
两人都缄口无言时,关王感到困乏了,周遭的兵士也多是东倒西歪地阖眼睡下,仅有几人挺直了身板四处张望着。
桡鸿不同他们,已经在马车中睡了小半日,此时倦意未浓,拾起一根枯枝拨弄着篝火底的薪灰,他对关王说:“劳你半夜起身护送我,到此已经赶了一整日,想必困倦了吧,你们不妨一齐睡下,先让我为你们守上半夜可好?”
关王张口就想拒绝,但看到手下的兵士困倦难当,明日还要快马赶路,也就答应下来:“只是怕操劳了先生,我们年值而立,少睡一日两日也无妨的。”
“唉,话非如此,我卧在马车里睡上整日也无妨罢?”
“那好,在下先去让他们也睡下。”关王起身同几位士兵耳语一番后又坐了回来,他靠在榕树粗壮的树干上说:“先生,您此行一去,在下几时才能再次见到您呢?”
“人之分合怎能说得准,也许走完此程,你我永不相遇也有可能吧。”
“永不相遇?”关王愣了愣,而后笑着说:“这怎会,先生还没老到那种地步,身体也健朗得很嘞,待您了却夙愿,我再来接您回攘轧游玩几日。”
“哦?你怎得就认定死别之人会是老朽之人?天有不测,死的是你倒也不一定啊。”
“在下命中若真有一劫,任它来就是,只要不辜负了桡鸿先生与九百丞相的厚待就好。”
“你常说我与子卯待你有知遇之恩,你也为此在子卯座下为官数载,今日你送我回南安,又是否愿意就此留下,在南安危难时帮我一帮?你几时想见子卯便几时去,有我与他相言,他定不会责备你。”
关王有些不知所措,从未想过此事,也从未想过桡鸿会提及此事,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回答他,“先生是在为难在下啊。”
“我怎想为难你,你有丝毫的不愿意直说就好,权当我刚才是在说笑了,但你也要明白,南安战争将起,我难免会有些不择手段。”
“先生,与您说实话,在下是心有不愿的,但待我回去见过九百丞相,他若同意,在下定为先生戎马。”
“还是不必了,否则你我三人在敌阵相见时岂不难堪?”
“先生的话越说在下越不明白,我们怎会在敌阵中相见?”
“国与国的善恶可要比人之分合更加难以预料,这些事你早晚会明白的。”
“先生的思虑难测,在下还要多加磨练才是。”
“哦,我倒想问问你,若是日后我与子卯为敌,你要怎样做?”
“这……。”关王焦虑地手脚不知如何放置,只好捡起几根枯枝添进篝火里,“在下不愿负您二人。”
“那你意思是要罢官回乡继续当你的私塾先生?”
“可能吧。”
“当真如此想?”
“在下不知他法。”
“那你可就令我失望透顶了。”
“先生为何这么说?”
“英雄事天下,将侯侍一主,你不分天地先后,竟想脚踏两边?你连择一主而侍的道理都不明白,我又怎会不失望。”
“先生。”关王压低了嗓音,转头看向桡鸿那张苍老的,遍布着火光都照不亮的沟壑的脸庞,“您在雨里邀在下做相府家将时,想的可是这个私塾先生终有一日能够当上名将或英雄?”
桡鸿怔住了。
“您对在下的期望几时变为成王败寇了?”
桡鸿哭丧着脸说:“是我小瞧你了,处世难以为人啊,我本以为你已经放弃了。”
“恐怕先生确是小瞧在下了,毕生所行之事,正像先生复兴南安一般不曾忘记过。”
方才见好言相邀不成,桡鸿想就此逼他下定主意,是为己,还是为九百子卯,但却没能想得起他是这般之人。
片刻没有言语,桡鸿背后就响起了熟睡的呼声。
篝火中有一副盛世画卷,桡鸿痴痴地看着,却毫不在乎画卷背面的尸山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