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血色的花
开门进来的是一个十几岁的陌生少女，依旧是同样的开场白：“今后的餐食由我来给你们送。”
丁昱心里一沉，这无毒教果然对自己一行颇为防备，连送餐食的都换了人，必是怕长期与同一个人接触会套出情报。
“阿青呢？”丁昱开口问道。
“阿青？我不认识什么阿青。”女孩冷冷的说道。
“你也是储阁的孩子吧？”清九上前一步说道，“努徕是我们的朋友，往常都是她来的，今天怎么不见她？”
女孩上下打量了清九一番，语气里颇有几分骄傲与向往：“努徕已经毕业了，昨天随圣女大人一同去了禁地。”
“那我们这次要住多久？一周？还是一个月？”老李显然有些沉不住气了。
“教主交代过了，晚些时候她会亲自提审你们。”女孩说罢，转身离开了房间。
丁昱对女孩的措辞有些在意，提审，自己还没套出多少情报，看来要被五毒教先榨干情报了。是时候商量下最终的对策了。
到了傍晚，一众教徒气势汹汹的前来，将丁昱等人带去了大殿。
周遭站了一众侍卫，和几个看上去有些年纪的长老，众星捧月，告里徕坐在正中的宝座上，不怒自威。依旧是那名女子充当翻译的角色：“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教主大人，我们是江湖散修，被蓝玉娟追杀……”
“一派胡言！”女子打断了丁昱的话，目露凶光，“散魄蛊被用在了你身上，你竟还安然无恙，区区散修怎有如此本事？你们来五毒教究竟有何目的！”
丁昱一惊，这个展开他倒是从来没想到过，告里徕是如何知道这散魄蛊的事情？但是眼下显然没有时间让他思考这些了，周围不少人都已经蠢蠢欲动，摸出了腰间的匕首。
丁昱看了看旁边的老李，幽幽开口道：“教主大人，我确是一届散修，来此有两个目的，第一，想知道是否有一个橘发猫妖曾来过此处，第二，想为我这兄弟已故的生母讨个公道。”
“放肆！你怕是没认清当下的状况！哪里有你要求的份！拿下！”随着女子话毕，几名侍卫顿时掏出匕首冲了过来。
丁昱暗道不妙，伸出右手，一阵寒气从手中涌出，在丁昱手上汇聚出一把宝剑，汉剑模样，长约二尺，剑把乌黑，剑刃雪白，寒光闪闪。
告里徕显然是认出了这把宝剑，周遭几个老者也变了脸色，一人开口道：“慢！传说中青霄玉女的神迹千山雪，怎么会在你手上？”
“它是我的佩剑，自然在我手上。”丁昱有些没底气，没想到千山雪如此不凡，之前花璟珩也一眼认出了这把剑，这青霄玉女究竟是何许人也？这些人都说千山雪是她的神迹，难道她是神吗？
告里徕缓缓开口，一旁的女子面色有些难看，也跟着翻译道：“你说的猫妖我教确实没有出现过。至于你朋友的母亲，不知是何许人？”
丁昱看了看老李，老李瞪着面前的告里徕说道：“我母亲叫王悦，在五毒教染了重疾，就被逐了出去。虽是外门，但她也是五毒弟子，你们你们明明有避疾之法，却不传她，还将她逐出教派等死，怎能如此残酷冷血！”
“你母亲我有印象。她本是外门屯堂弟子，负责禁地明哨，却擅闯禁地，惊扰了圣女秘法修行，结果不慎吸入剧毒。按照教规，擅闯禁地者当就地正法。圣女宽宏，才免了她死罪，下令逐出五毒教。”
老李呆愣在原地，半晌才幽幽开口：“……放屁！我才不信你们的鬼话！”
咚的一声，告里徕将手中的蛇杖重重敲在地上，一阵威压随着透体而出的红色灵光扩散而出。大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人敢再说话。
丁昱感到一阵心悸，刚刚那一瞬间，仿佛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几拍，一阵冷汗从他的额头渗出。这就是万会境的绝世高手吗，仅是威压就如此恐怖，丁昱感觉自己的腿有些不受控制，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快逃！
告里徕缓缓开口，苍老的声音却极其有力，一旁的女子也铿锵的说道：“你既然持有青霄玉女的神迹，想必也不是一般人，但说到底，这青霄玉女只是传说之中的飘渺存在，我能回答你的问题，算是给足了青霄玉女这个名号的面子，但你想靠它在我这大殿上放肆，恐怕不行。”女人顿了一下，提高了几分嗓音：“拿下！”
“跑！”丁昱大吼一声，拉起老李就往殿外跑去，清九和三庚身为猫妖，更为敏捷，眨眼已经窜出了十米。但在五毒教秘传身法穿风面前，他们的速度根本不值一提，数道身影一瞬间便踏着鬼魅般的步伐围了上来，殿外也涌入了一批女子，将几人围的水泄不通。
三庚率先亮出了黄色灵光，和对方战在一起，只见他飞身一扑，却被对方施展穿风躲过，清九灵光一闪，冲上去挡下了即将向三庚袭来的一击，匕首刺在指甲上，竟也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丁昱暗觉不妙，在穿风的绝对速度下，所有的攻击都形同虚设，眼下他们只能被迫防守。眼下丁昱必须赶快想出破局之法，五毒教的匕首都是淬过毒的，倘若被划伤一个口子，怕是就要命不久矣。
丁昱突然想起了在太白山上和师父的对话：“那师父，您的灵力层次比灵气要高，灵气不会不够用吗？”
“你想的不错。我的灵气不足以支撑我的消耗，这也就注定了我战斗的持久性很差，如若几招之内不能制敌，就很难再有机会取胜了。”
灵气也分为六个层次，百年为“浩荡”，千年为“浩瀚”，万年为“渤澥”，十万年为“无边”，百万年为“无际”，千万年为“无量”。
面前的修士皆为人类，大半人闪着黄色的灵光，万物有灵，但他们的灵气也不足浩荡，纵然是告里徕一般的强者，恐怕也只有浩瀚。穿风虽是秘传身法，但也终归是武术的一种，是要靠灵力驱动的。何清和蓝玉娟战斗的后期，二人也都不敢频繁释放穿风，是忌惮灵气的消耗。
“清九，三庚！趴下！”丁昱大喊，同时横劈一剑，千山雪吐出一道寒气呼啸而过，所过之处五毒教徒无不靠穿风躲避，竟清出了一条通路。
“冲出去，攻击不要停！”丁昱喊着招呼众人向外冲出。清九防守，三庚进攻，二人在前开路，丁昱则不断向后挥剑，三人将老李护在中间。
不一会，便开始有惨叫声传来，有五毒教徒，因为没有灵气释放穿风，被千山雪的寒气冰冻。可行！丁昱暗喜，就这样冲出五毒教！
四人边打边跑，后方追兵不止，前方围堵不断。
“现在该去哪，我快顶不住了。”三庚大口喘着粗气问道。清九和三庚已经有些撑不住了，灵力到了耗尽的边缘。虽然同为世纪境，但奈何对方人多势众。
“往五毒禁地去！”丁昱觉得有教规在，五毒教徒应该不会贸然前往，而且如果告里徕所言属实的话，这五毒禁地中应该有神秘剧毒，即使五毒教有避毒之法，也不会都随身携带。这是唯一能彻底甩开追兵的方法了。
就这么跑了许久，身后的追兵基本都放不出穿风了，纵然还有保留灵气的，也不敢贸然浪费释放穿风的机会，毕竟如果耗光了灵气，面对千山雪的逼人寒气可就凶多吉少了。
空气中隐约开始有了腥臭的气味，丁昱赶忙从怀中摸出了那根半透的羽毛。“都靠过来，抓着这根羽毛，一起冲过去！”
四人聚在一起，分别抓着羽毛的一节，冲入了毒气之中。后方的追兵果然都停了下来。“他们逃进了五毒禁地……”“这下怎么办？”“五毒禁地遍布奇毒，他们这么冲进去无疑是自寻死路，将禁地包围起来，我去禀报教主。”
丁昱回头一瞥，果然没人追来，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了大半，他赶忙左右看看另外三人，好在大家都没有异样，看来这肥遗羽确实有避毒的功效。丁昱不敢直接出去，他知道这时候对方肯定已经开始包围禁地了，眼下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只有距离最远的对侧，包围圈要围到那里，肯定比自己行直线距离要慢。但这样就需要横穿整个五毒禁地，还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危险。
渐渐的，周围的腥臭味越来越浓烈，老李已经忍不住开始干呕了。
“卧槽！呕……”老李突然惊呼一声，接着便呕吐不止。众人顺着老李的目光看去，无不一阵胆寒。
前方不远处，尽是森森白骨，有的甚至还有血肉，地上、树上，到处都是，还有不少体型硕大的毒物正在啃食着残存的肢体。
“呕……”也没忍住，吐了出来。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三庚第一次露出了害怕的神情，往丁昱身边凑了凑。
“继续走吧……”一行人强忍恶心，继续向前走去。
这些尸体没有一个完整的，腐烂程度和被啃食的程度不同，能看出他们死亡时间相距甚远。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骨架很小巧，仿佛都是孩子。
丁昱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清九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清九？”
清九没有说话，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地上。
那是一截断臂，看上去尤为新鲜，似乎刚死不过数日。但这断臂的手腕上，竟系着一个小花编成的手链。花朵有些蔫了，上面沾满了血污，格外刺眼。
别人可能不会在意，但清九却再熟悉不过了，这手链，正是出自清九之手。
“你们是怎么进入这里的。”众人随着声音抬头，一个冷艳的身影正站在树梢，身上还闪烁着橙色的灵光。此人正是五毒教圣女，何清。显然，她已经成功突破道尘境了。
不到三十岁，就突破了道尘境，这已经是人类中堪称旷世奇才的存在了。
“阿青怎么了……”清九低声说道。
“阿青？你是说努徕吗？”何清轻轻一跃，落在地上，十分轻盈，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对了，我记得你就是清九吧，努徕死前叫了你的名字，可能是希望你会来救她吧。”
“……她是怎么死的。”清九瞪着面前的何清，丁昱还从没见过清九如此愤怒的表情。
“努徕妹妹可能是对当时情况的反应有些慢，连抵抗都没有，就那么被人杀了。”何清冷淡的语气，让清九更加火大了。
“我是在问你，她为什么被杀。”
何清摸出了腰间的匕首，向几人走去：“你们既然闯进了五毒禁地，必然也不可能活着出去了。这是五毒教绝密——人蛊丹。”
这储阁，确实不是五毒教的堂口，而是培养人蛊材料的地方。教主每年会从内门支系中挑选合适的孩子，送往储阁培养，饮食起居都严格控制，每日食毒物，浸毒液，待十四岁成年方可使用。圣女每次会携带五名储阁少女，进入五毒禁地，让少女们相互厮杀，啃食，最终存活的，是谓人蛊，其体内所育内丹，由圣女剖而食之，若成功炼化，便可精进修为，甚至帮助破境，炼化失败，则会爆体而亡。这人蛊丹，一颗便顶得百年修为。
“啊！”清九怒吼了起来，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滴落，眼看就要冲向何清。丁昱赶忙拦下了清九，把他抱在怀里。现在周围可能遍布毒气，倘若清九的手松开了肥遗羽，很可能命丧当场。
“你们才认识了多久？一星期？或许更短？难道就如此情深意重了吗？”何清没有一点情绪波动，但正是这种态度，却让众人更是恨的牙痒痒。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冷血吗。”丁昱的声音有些颤抖，“为了一己私欲，竟拿活人炼蛊……这漫山的尸骸……究竟有多少孩子死在你们手上，她和你一样也姓徕，她称呼你们是一家人。你知道她提起你的时候骄傲的神情吗？”
众人都心知肚明，这无毒教是江湖邪派，但没人能把阿青这样天真的孩子和坏人联系在一起。事实上，阿青也确实没做过任何坏事，她只是一个听话的孩子罢了，教主要她送餐食，她便送餐食；教主让她入禁地，她便入禁地。她会因为清九送的小礼物而开心、羞涩；会因为别人夸她的匕首而骄傲、侃侃而谈。她从出生就在五毒教，甚至都没见过外面多彩的世界，只能在这一方天地里，终日与毒为伍。可就是这样的人生，也只是别人的安排，只是别人精进的养料。她有自己的生活，却从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
丁昱望了眼周遭的尸骸，缓缓伸出了左手：“宿魔……让这个败类好好感受下生命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