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以德报怨
晏云初以为小雅会手下留情,可惜没有,只是到头来,小雅手里的剑还是没能划破自己的喉咙。
晏云初剑下脱险却也无暇欣喜,就一眨眼的功夫,小雅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从她眼前消失了。
在突如其来的震感中,晏云初呆呆地保持着半跪的姿势,目睹眼前的整块土地如遭切割一般急遽断裂,轰然沉陷了。
晏云初赶忙稳住身形不断后退,发生这种程度的晃动,傻子也知道是地震了。
马儿多半是事先察觉到异常,因此罢工自去了。在灾难面前,动物很多时候要比人要敏锐,它所逃走的方向应当是相对安全的。想到此处,晏云初直往马儿消失的方向撒腿跑去。
四周广袤平坦并无山体,稀稀疏疏地生长着一些树木,此地远无邻村,近不负郭,是片人迹罕至的荒郊。
跑着跑着,晏云初发现不知何时脚下已无震感,她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也不知前番震动是大震的前奏,还是地震就此已经过去了。
她停在原地,小心地踏了踏地面,地面似乎已经不抖了。
这地底也不知是什么构造,若不牢靠,恐扛不住余震。
她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向了被甩在自己身后的断崖,想到小雅多半已葬身悬崖,晏云初不由得生出一种茫茫天地只剩我孑然一身的悲凉之感,就在她一瘪嘴巴马上就要哭出来时,忽留意到攀附在那棵大树上自然垂下的好些藤蔓绷成了一条直线。
直线一直延展到了最新形成的悬崖断口处。晏云初立马反应过来,断崖底下的藤蔓那头,定是坠了重物。
难道是小雅抓住了藤蔓,她没死?
只犹豫了片刻,晏云初便拔腿朝那头跑了过去。一路上,她的脑海里飞速闪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她却仍未停下脚步,脑子里只反复回闪着一个念头,她不能见死不救。
快到断崖那头时,她放慢脚步走到了大树底下,发现除了绷直的藤蔓,原先爬在地面上的其他藤蔓均断了,断口皆在最新形成的崖口处,而崖口边缘尽是棱角锋利的怪石。
晏云初捡起地上已遭石块磨断的几根藤条,牢牢地在手臂上系作死扣,然后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过去。
“小雅,你还在吗?”
她一面试探着向前一面扬声问道,悬崖底下的深坑里头隐隐有石头滚落碰撞的声音,却并未听到小雅的回应。
晏云初担心地面毫无预兆地再度垮塌,朝崖口迈近的脚不禁有些发起软来。她弯腰又随手捡起了几根藤蔓,将它们在臂上绕了几圈后抓在手里,这才缓缓蹲在崖边,努力支出身子,伸头往下看了看。
这一看晏云初的腿彻底软了,她跪在地上,看见小雅双手抓在藤蔓上,手里仍旧紧握着那把泛着寒光的薄剑,她那双眼睛瞪得老大,脑袋看上去是被石头砸伤了,有血顺着她的额头蜿蜒淌过眉心,顺着鼻翼往下直汇聚到下巴。
淋漓的鲜血似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染红了她的大片衣襟。
小雅仰着头死死地盯着她,忽发出一串阴恻恻的笑声来。
晏云初恍惚觉得不再认识眼前的这人,她看上去穷凶极恶,似要用眼神戳烂自己的眼球一般。她原以为小雅是为着什么原因爬不上来只能吊着,不想她攀着藤蔓狞笑着飞速蹿了上来。
小雅身后的藤蔓上有好长一段都染着血,晏云初猜测自己跑开的那会儿,她已经顺着藤条爬了很长一段距离。
看样子不用自己伸出援手,小雅也能爬上来,且看她的眼神,似乎一旦爬上来,她便要掐死自己才罢。
晏云初往后跌坐在地,一时看不见小雅,只见剧烈晃动的藤蔓。
为绝后患,该扑上前去弄断藤蔓,还是一等小雅爬上来就将她蹬下去完事……可害人性命这种事情晏云初自认无论如何也做不来,她浑身颤抖地往后缩了一下,脑海里只剩一个字,逃!
刚站起身来,小雅的上半个头一下从崖口冒了出来,晏云初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她再度跌倒在地时,贴在断崖边界处的藤蔓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断了。
小雅抓在手里的藤蔓是由两根搅作一股,其中一根断裂后,小雅的头蓦地也不见了。
晏云初盯着仅存的那根藤蔓,其表皮已所剩无几,露出来的木质化内芯已磨损到变形,藤条已经绷得不能再紧了,看上去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听得勒在断崖边缘的藤蔓发出一串古怪的摩擦声时,晏云初知道这根藤蔓恐也撑不住了。
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下,晏云初往前一扑,决定遵从本心。
她朝底下伸出右手,“把手给我,藤条要断了!”
见小雅表情僵硬地看着自己,晏云初不耐烦地大吼了一声,“不要命了!”
“你不是要杀我吗,不上来怎么杀。”晏云初左手绑着藤条再想往前而不能,只得极力将手伸至小雅跟前,“快啊!”
待晏云初牢牢抓住小雅的一只手时,那根藤条猝尔往空中弹了一下,断了。
而晏云初觉得胸口似被猛击了一下,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差点吐不出来,原先抓在左手手心里的藤条已经松脱出去了,幸得手臂上的死扣系得够紧,这才没被小雅拖下深渊。
只是两只手被拉扯得厉害,晏云初恍然觉得能够听到肌肉被撕裂的声音。
小雅方一瞬砸在了崖壁上,似乎已经丧失了意识,她的手软绵绵的,全凭晏云初死死将右手扣在她的手腕上。晏云初忽悲中从来,即便抓住了小雅,她也知定不能持久,纵有心将小雅拉上来,手却根本使不上劲。
万念俱灰之际,一只大手忽从旁边伸了过来,晏云初心下一惊,险些松开了抓着小雅的手。
晏云初忙凝神聚力,咬牙发狠配合着那只手,终于把小雅从崖口提了上来。
大手的主人在晏云初看来,其身姿那叫一个伟岸,他打横抱起小雅,将小雅放到了她身后几步开外的地面上。
晏云初盯着他的后背吃力地爬起来,她突然觉得这人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晏云初拍了一下脑门,果然是见过的,在裕北王府通往祠堂的甬道里,自己与他曾有一面之缘,“你是……唐勇?”
“怎么,想起我来了!”他朝她一笑,忽又神色一凛,“你们一路都被王府的暗卫跟踪了,他们马上就找过来了,你别说见过我。”
“你怎知有人跟踪我们?”
“我也在跟踪你啊,只不与他们一伙。”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记住了,你没有见过我!”
晏云初点点头后,他迅速跑开了。
唐勇的身影方隐于不远处一丛半人高的草丛背后,一行人风驰电掣而来。
难道真如唐勇所言,来人是王府的暗卫?晏云初略一迟疑,往小雅身边一躺赶忙就地装死。
或是计划败露了,他们是奉苏御之命前来捉拿自己……和小雅归案的?
晏云初万万没想到,在享受过医疗救治服务之后,她和小雅会被送到了马车上——她们原先的那辆马车。造化弄人,逃跑的马儿竟然落到了他们手里。
晏云初微微将眼皮撑开一道缝隙,发现原先堆放在车厢内的装满奇珍异宝和黄金元宝的包袱都不见了。
方听得外头的人议论,说她和小雅好生奇怪,出门也不带换洗之物,亦不带银钱。
如此说来,他们并未见过杨初成的嫁妆,难道那些值钱的东西,是马儿在奔跑的途中无意间把它们都摔下去了?
怎么可能会有怎么巧的事情?
晏云初暗道不对劲,他们谈话的内容刻意得很,只怕家底是被他们掏了去了,他们既拿了去,势必也不会还回来了。
他们既然能追踪到此处,大约也已经知道自己与小雅结伴出逃的事情了。
一准是瞒不住了,晏云初的脑子飞快运转,这该如何解释,苏御一定会得知此事,知道后又当如何?
还有小雅,也不知她醒来以后会不会将自己不是杨初成的事情告诉苏御,倘果真如此,到时候该怎么办?
反咬小雅一口坚称是她说谎或可搪塞过去。可到了那时,小雅又会陷入怎样的境地……
晏云初越想越害怕,她闭上眼睛,一时又想到来去匆匆的唐勇,他与杨初成究竟有何渊源?
晏云初原打算合目将这些事情想个透彻,却不知不觉睡迷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晏云初锤了锤肩膀打了一个呵欠。
外头的侍卫听见声响,轻轻叩了叩车窗,“王妃,您……醒了吗?”
晏云初偷偷捂住嘴,本想装死到底,看来装不下去了。
她小心地拨开车窗上的帘子,几座大山远远出现在了视野里,借着月色,可隐约看见山上有些倒伏的树木。
尽皆蒙面的侍卫忽现身马车侧面,随即齐齐下拜,“参见王妃!”
“免礼,免礼!”晏云初尴尬地放下帘子,硬着头皮索性跳下了马车,“几位是……”
“裕北王府暗卫。”当头的那个侍卫应到,“我等奉王爷之命护王妃周全。”
周全?还奉王爷之命,苏御那厮岂有这等好心?晏云初挤出一个假笑,“那方才地震的时候你们在哪啊?”
“王爷嘱咐不可惊扰王妃,远远护卫即可。”那位领头的略微垂下头,原是连营事先提点,言明王妃主仆警觉性甚高,因出于谨慎,他才率众远远尾随不敢跟得太紧。
他清了清嗓子,复又解释一句,“属下愚钝,以为王妃仍在车内。”
“那你们可曾看见车里……的东西?”
“车上空无一物,王妃丢失何物,属下即命人寻……”
“不必了,也没什么要紧。”晏云初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是?”
“南寨村。”带头的侍卫皱起眉头,“这边地动得厉害。”
晏云初也看出来了,不远处的山脚下原该是一个寨子,眼下已几乎沦为一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