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赵家,赵越轻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玄天宗,汜阳内院,朗诵之声从讲经堂传来,似如深谷回音,绵延不绝,渗透至每一位聆听者的心灵深处。
讲经堂首座之上,正坐着一名身披道袍的白眉老者,只见他面容如枯槁古木,眼中却透着慧光,此时,正在低声吟诵这段经文。他的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直抵人心。
随着最后一个字语的落下,他的眉眼间忽地透出一股疲态,宛如即将消逝的烛火,凸显了他悠长岁月的痕迹。
此人乃是汜阳城道院的副院长段玉山,一位在莫师到来之前就已根深蒂固于此的前任院长。尽管年迈,他的修为却止步于筑基初期,
似乎与天地间的最高奥秘有着隐蔽的壁障。但这未曾动摇他的决心,反倒让他将一生的热情都倾注于经籍的研究与道法的传授之中,因而赢得了众人的尊敬与爱戴。
莫师的降临并未使他有半分争执之心,他以一颗宽广的胸怀,辅佐莫师稳固道院的根基。作为回报,莫师也给予他应有的敬意。在汜阳城,论德行与声望,段玉山无疑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
当陈长安步出经堂的大门,他的心仍旧波澜不宁,满载着对道的感悟。
何谓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陈长安深感道经之玄妙,越是深入了解,就越发觉自己的渺小与无知,只能感叹“渊兮!”,对于道的深远与神秘,只能望洋兴叹。
在他的同伴中,郭华一边走一边默念经文,似乎在不停地回味着道的奥义;
而成南君虽不曾对课业有过太多热忱,此刻也是陷入沉思;
唯有秦奉安,却是昏昏欲睡,似乎对这深奥的哲理并无太多兴趣。
在汜阳城道院内,每期内院只选拔十名弟子。
就基础吐纳法而言,秦奉安的进度仅次于已经展现道脉的陈长安,显示出他的天赋非凡。然而对于道经的学习,秦奉安似乎兴趣缺缺,但提及术法之类的课程,他立刻精神抖擞。
内院是玄天宗汜阳分院真正的核心,这不仅是一个简单的说法。
外院的学习,不过是些皮毛的武技和零星的道法,偶尔才有内门的师兄下来指导一二。而一旦跨入内门的门槛,便是每五天一次的经课,每旬日一次的法课,深入浅出,由那些洞察人心,通晓天地的资深道者亲授。
若是在修行路上遇到了疑难,也可随时向师长们求教。那些在外门时还需要以贡献换取的武技,如今在内门,则是随手可得。
然而,对于已经踏入内院的弟子而言,这些武技已不足为道。
在整个秦国的修行界,以道门的修行法则为尊。玄天宗院虽然收集了一些武技,但那毕竟只是作为外门弟子时的一种辅助。武道虽强,却不足以比肩道术的威能,因此内院弟子们往往不屑于此,不愿舍近求远。
……
正在陈长安沉浸在对道的沉思中时,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师兄留步!”回头一望,是与他同期入门的赵越轻。
此人来自汜阳城的三大家族之一,赵家,他的堂兄赵要正是他背后的强力支持。
在内院的选拔中,赵越轻原本无资格,但汜阳城的三大家族几乎已经形成了一种潜规则,每期必有他们的后代占据一个名额。
赵要的入选自是名正言顺,至于赵越轻,则不知其家族在暗中付出了何种代价。
这些家族的权力游戏虽然复杂,但在道院这片净土之中,每个人都只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追寻那条通往仙道的路。而这条路,无论是贵族子弟,还是贫贱之人,都必须依靠自己的悟性、毅力和天赋。
修行之路,乃是一条凌驾于尘世之上的超凡之径。
然而,在这红尘滚滚的世间,即便是这样的超凡之路,也难免被世俗的纠缠所缠绕,很少有所谓的纯粹存在。汜阳城道院,作为修行者的圣地,亦不可避免地被这股现实的浪潮所触及。
陈长安站在院落之中,面对赵越轻的问询,只淡然以问回答:“有何指教?”
赵越轻身着月白长袍,俊逸如飞仙下凡,彬彬有礼地拱手,声音中透着几分歉意:
“此前赵要的行径,实在是我赵家的耻辱。他已被逐出家谱,我赵家不会庇护如此不仁不义之人。”
“他的过错与我何干?你无需为他赔罪。”
陈长安的声音中并无波动,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陈长安转身离去,心中并未将赵越轻的表演放在心上。然而,赵越轻却不愿就此放过,他心中自诩,以他汜阳城三大家族之一的身份,向一个出身卑微的陈长安道歉,本应受到相应的尊重和感激,怎能遭受这等冷遇?
“赵师兄,何须如此匆忙?”赵越轻加快步伐,挡在陈长安面前,满面笑容却带着几分刻意:“昨日我方服下玄脉丹,修为已至炼气后期。”
他尽力掩饰内心的得意,但那几不可察的自满仍旧透露无遗。
“那又如何?”陈长安回以简短的问句。
赵越轻稍觉窘迫,随即道:
“本期内院选生,唯有我们修为至炼气后期,理应亲近,共同进步。”
虽然年轻,却已自视甚高,话语中流露出他认为天下间,唯他与陈长安配称英雄。
他并不真的记恨赵要的死,因为如果不是因为赵要的死,他也不会有今天的机会。如果不是为了维护家族的荣誉,保住内院选生的名额,他的父亲,即使是方家下一任的族长,也难以说服家族花费巨资购买玄脉丹。
陈长安轻轻一哂,“哦”,便绕过赵越轻,继续前行。
他清楚赵越轻的背景,知晓他并非存有恶意,但陈长安的内心波澜不兴。赵要的失败,赵越轻的得意,这一切对陈长安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陈长安没有表露心中的不屑,这已是极大的自制。而郭华、秦奉安等人,从始至终都未曾将目光投向赵越轻。
赵越轻被众人的背影所抛弃,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最终化作了一抹僵硬。他未曾料到,自己会被这样彻底地忽视。
尽管他借助玄脉丹的力量,成功地显露了道脉,并踏入了内门的圣域,但他的存在,似乎依旧被人视而不见。
那一份深藏在心底的挫败感,让他忆起了当初踏入外门的日子。
那时候的他,怀揣着满腔的热血,憧憬着与堂哥的朋友们并肩为道,却被冷漠地置之不理。那份被忽视的落寞,至今仍在他心头回荡。
当初的冷漠未变,今日的无视依旧,赵越轻的心逐渐沉重。他原以为凭借开脉丹的助力,能够在这些人面前立足,至少能够换来一丝丝的尊重。但现实却如同寒冷的冬水,冰封了他所有的期待。
他在心中默默呐喊着陈长安的名字,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求,想要得到对方的一丝认可。然而,面对陈长安那如同深潭的波澜不惊,赵越轻的得意与自尊,如同微不足道的尘埃,被轻易吹散。
陈长安的背影,渐行渐远,仿佛是一道孤傲的剪影,划破了赵越轻心中的幻想。他那淡漠的“哦”,重重地击打在赵越轻的自尊心上,让他明白,无论他如何努力,似乎永远都无法跨越那个被陈长安设下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