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她，回来了……
季卿礼垂眸，低睨着怀中婴儿瞳孔由银转金，自知不能再耽误，重新扼住婴儿脖颈，并加深力度。
婴儿厉叫一声后，短小的四肢开始疯狂挣扎，踢开了身上襁褓。
包被落地，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眼前的婴儿只余头部还是人类模样，身体四肢皆为虫型。
肥胖的躯体蛄蛹着在半空蠕动，尾部逐渐弥散出墨绿色的毒气。
“仙尊，你这是打算杀了母虫，放弃浮雨城吗？”
人群中蓦然传出一声尖锐的质问，不容季卿礼应声，周围的仙人已唰一下散开，开始四下逃命。
散了也好。
季卿礼不知该如何回答。
从他幻形之日起，镇守烛魔剑，守护仙界就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使命。
而眼下，灭了浮雨城是保住仙界唯一的选择。
他不会犹豫，更不会心软。
若不是遇到虞纾，他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情为何物。
可惜他不能有情，神木一旦生了情念，修为就会止步不前。
故而每隔一年，他都要被迫接受一次弱水净体，维持他仙寿的同时，消除他所有的欲念。
将虞纾幽禁在凝霜阁那几年，弱水净体格外的疼。
他总是这样，不停地忘记她，折磨她，又重新爱上她，呵护她……
一年又一年。
直到，失去她。
虞纾死了，没了心魔，他依旧是那个无情无欲的离尘仙尊。
他终于不用再忘记她，却也如具尸体般，浑浑噩噩地过了百年。
这百年，
竟比以往的千年还要孤独。
季卿礼自嘲般地淡笑一息后，余光不由自主地轻轻瞥过沐子纾震惊懵懂的脸，心念微动。
死不可怕，就是有点儿可惜，还没弄清楚她究竟是什么人。
手腕却蓦地被抓住，季卿礼抬眸。
殷北厢唤灵力阻住他指间动作，提着婴儿脖颈缓缓后退半步，神色淡然。
“仙尊，我骨血特殊，烦请仙尊把此蛊虫引至我体内。我愿倾覆血脉净化此虫，以保浮雨城万千仙人性命。”
轻缓溢出的声音轻且从容，好像以身融蛊不是忍痛赴死，而是一件如吃饭睡觉一般简单的事。
季卿礼眸光掠动，迟迟没有动作。
“师尊！”
结界上方的牧安迅速收弓，同青苍一道儿飞至殷北厢身前，正要开口，却被殷北厢抬手拦住。
“我意已决，不必劝。”
那些前一秒还在逃跑的仙人们听到生的希望，纷纷停下脚步围聚在一起，跪在地上拼命冲殷北厢磕头。
“殷掌门大义！”
“我们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今后一定潜心修炼，造福苍生。”
“殷掌门……”
……
殷北厢抬眸扫过众人。
一个个涕泪横流，口中感激皆是因心中恐惧。
真情有几分？
殷北厢不知道，也不在意。
抬手将折扇扔至浮空，啪一声，化作一缕缕金色仙气将他团团裹住。
“离尘仙尊以守护仙界为己任，比我更懂得这其中利弊。事不宜迟，不必再思虑，动手吧。”
季卿礼略略点头，指间银光闪动，浮雨城四周的禁制却剧烈摇晃起来。
一倾国倾城的女子随风而动，踏着云层一步步靠近，淡白色裙身被五彩云霞托起，脚底步伐轻盈，散着淡淡的莲花香气。
看得沐子纾眼皮直跳，这如花似玉，艳绝古今的仙女不是那混蛋南苑还能是谁！！
他还果真是个女装怪！
枉她自以为火眼金睛，同他相处十八年竟没看出来……
而南苑在看到沐子纾的瞬间，眉宇间显然隐了些许慌乱。
好在他整日在神界跟着沐子纾胡闹，脸皮练得越来越厚。只一瞬便控制住了脸上表情，淡漠地望向脚底像是炸开了锅的仙人。
“是栖梧天尊座下神女，南苑仙子！”
“太好了！南苑仙子来了！！”
“浮雨城有救了！！！”
“仙子救救殷掌门，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
南苑被吵得头疼，微蹙着眉心正欲开口，余光瞥见农妇挣扎起身想要抢夺婴儿。
拂手唤出一缕灵力，将她制住后，轻着嗓音淡淡道：
“我知你复仇心切，但也不必搭上整座城池的性命。
炼血斛，本就是仙门禁忌，等此事了结，你的冤屈尽可上风清门讨。
至于这孩子，我想你心里清楚，他已经死了，再厉害的蛊虫，都无法再救活他。
你的丈夫，不希望你这辈子都因他而活在仇恨之中……放手吧……”
语毕，南苑缓缓落于地面，同季卿礼、殷北厢相互行礼。
“殷掌门，种善因得善果。你为那孩子请我收下的魔域毒蝎，今日可派上大用了！这蛊虫，可交由我来处理。”
闻言，沐子纾下意识看向青苍，却见他眸中震惊半点儿不比她少，跨步上前后，跪倒在殷北厢面前。
“师尊，我……”
救人乃医者本分，殷北厢不喜欢看别人感激涕零，并未等青苍把剩下的话说完，便扶着他的双臂迫着他起身。
“收住你的眼泪，别给我丢脸！”
随即望向即将破裂的结界，“一会儿母虫死了，子虫会随之爆裂，你和牧安，随我一道儿去护体。”
青苍哽咽颔首，“是。”
待殷北厢走远待定，南苑屏气凝神，单手拎着母虫。
一巴掌大的魔蝎自他肩头缓缓浮现，顺着手臂一路爬至母虫身上。张开犀利的钳子，狠狠插入母虫体内，连肉带毒一道吞进腹中。
赤尾的身躯由深褐逐渐转为深红，作为它主人的沐子纾好奇又担心，抬步靠近想要看个清楚。
南苑神色一变，“别过来！”
可还是晚了一步，暗笑不止的沐子纾已站至他身前。
手中母虫剧烈抖动一番后，倏地化作一道白光，钻入沐子纾眉心。
沐子纾娇俏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一瞬，她只觉得识海疯狂震荡，大脑穿出一息尖锐撕裂般的刺痛。
仿若天地寂灭，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场景，孤独无依的神魂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飘来荡去。
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回过神来。
眼前是南苑担忧至极的面容，“你没事吧？”
沐子纾茫然地摇了摇头。
旁侧的季卿礼不发一语，清冷的眸光却如星砾般颤动不已。
相较于母虫入体还能安然无恙，更令他震惊的是——
他看到了虞纾。
虽然只有一秒，转瞬即逝，但沐子纾眉心的鸾火印，以及她瞳孔间闪动不息的浅棕色琉璃光斑。
无一不在向他昭示，沐子纾就是虞纾。
又或者——
在她这具身体内，有虞纾的残魂。
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