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冷夜之息 倒戈而行
蝙蝠是夜间出没的动物,视力不行但味觉很是发达,鳝鱼是蝙蝠爱吃的食物,鳝血混合鳝鱼体表粘液后产生的腥味对蝙蝠有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涂抹后只要蝙蝠闻道那股腥味,就会寻味而来。
比如昨夜,青山草堂的院门就被偷偷涂抹了这种混合血引,闻到了那股味道的蝙蝠,错将院门当作了猎物,故拼命前扑。
青莲教运用的,应该就是此法,即便不完全相同,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所谓小鬼叩门,不过是夜蝠撞击门板发出的声音而已。
至于这血引何时涂抹上去的,应该是此前驼背老妪带两个童子上山时。
驼背老妪借口要与菌子在夜衍亭交谈,遣退了两个随其前来的童子。
两个童子无人看管,拿着提前准备好的血引在困龙崖四处游荡,伺机而动,一旦找到机会就涂抹喷洒。
应该就是那时为夜蝠前来布下了血引。
第一日布下血引的时候已至日落时分,血引腥气还未完全挥发,所以当夜只有就近山林里的几只蝙蝠前来。
第二日经由日光暴晒,血引挥发的更加完全彻底,夜里前来的夜蝠便增加了很多。
此时正值春季,血引中应该还混合了雌性蝙蝠发情时,分泌的特殊腺液,这些腺液应该就是另一种不明气味的来源,故那些雄性蝙蝠才会那般疯狂的扑门。
引来了寻常蝙蝠后,当然还达不到青莲教想要的目的,于是第二夜为了让困龙崖恐慌氛围加剧,前来施展报复的青莲教众又带来了他们自己豢养的巨型蝙蝠,更有可能还找来了巨蝠的粪便和尿液,再一次涂抹。
藏匿在深山老林的巨蝠群或许不会理会寻常蝙蝠的气味,但如果领地内出现了能威胁到族群安全的巨蝠气息,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蝙蝠虽是群居动物,但不同族群间领地意识极强。
故而发生了巨蝠捕杀小蝠,巨蝠与巨蝠厮杀的场景。
因为第二夜前来的蝙蝠根本不是同一族群,可能至少是三个以上族群的夜蝠混战。
心中有了答案后,菌子逼迫自己睡了一觉,他必须要确保今夜自己体力充盈,精神清明。
直到傍晚时分,不待那青莲教再次上门滋事,便主动找了过去。
独身前往江畔鬼市祭坛。
今夜的菌子全副武装,说是武装到牙齿也不为过。
他降生九州大地十数年,早已知晓九州不是安宁和平之地,自然不可能什么也不做。
此刻的身上穿挂的,就是他这许多年间悄悄准备的自保家底。
身上所穿,是一件铜铁碎片与麻绳编织而成的甲胄,头上所戴,是一顶全铜浇筑而成的盔帽。
肩上斜背着一套弓羽,腰间插着惯用的两根石柱短棍,右手持一柄铁锻直刀,左袖中还藏了一组小巧弩箭。
背上还背着一个麻袋,虽不知是何物,但同样鼓鼓囊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本就敌众我寡,多一分准备,便多一分胜算。
日落见鬼怪。
今夜的江畔鬼市祭坛处,照旧人山人海。
天南甸虽被外界认为是与世隔绝的弹丸之地,但其实疆域并不算小。
热河沿岸,除了热河镇,还分布了十余个村落,至于热河两岸的山岭间,更是不知晓藏匿了多少个如困龙崖一般的山寨。
菌子虽未有机会完全到访,但想来三四十个还是有的。
经过几日的发酵,有外界仙师亲临这偏隅之地救苦救难的消息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祭坛之前,此时只怕已经聚拢了不下千人。
仍旧是有人站望,有人跪伏。
与青莲教仙师结缘,还是依照每日间跪伏在祭坛下的前后次序来算,不过那些豪绅富贾自然不愿意屈尊排在那些贫苦贱民之后。
青莲教到来不过三四日,争夺顺序,代人排队,哄抬位价,巧取豪夺这几日皆有发生。
起初众人抢夺他人排位次序时,行事前还有些顾忌,生怕行这不义之举触怒仙师,最终心中夙愿鸡飞蛋打。
但那仙师似乎从来不管不问,他只在意台上之人。
他们救苦渡厄的范围,仅包括了有机会上到祭台上的人。
至于台下,打生打死好像与其并无干系。
此刻祭坛上,青莲教主仍身着上次所见那身明黄道袍。
其余教众,与之前衣装、所处位置、分工也未有所变化。
一个壮实柴夫正在其家人陪伴下,虔诚跪拜,请求仙师垂怜。
治愈他早年间打柴时,不慎摔落山崖导致终生残疾的右腿。
青莲圣母配合着青莲教主一问一喝。
最终青莲教主请神上身,挥剑斩鬼。
鬼死见血。
毫无新意。
天南甸是典型的热带雨林气候,处处林木茂密,江畔鬼市西口一侧便有一片茂密树林,长有十几棵高大古榕,枝叶繁盛,树根倒垂盘根错节。
菌子去往祭坛前先潜入了古榕林,悄悄在一棵古榕树上寻得一所隐秘之处,将弓箭、直刀、盔甲等物藏匿其中。
只留下石柱短棍、背上的麻袋和袖中的暗弩。
…
菌子来到人群后方,掐指算了算时间。
感觉时机已到,便不断拨开围观人群,朝前挤去。
菌子来到祭坛前站定,耐心等着祭台上众人把眼前这场把戏耍完。
面色不善。
四周都是诚惶诚恐诚心跪拜的愚众,菌子独站中间,大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待那青莲教主收剑散功,柴夫一家三跪九叩拜谢下台,寂静无声之际,菌子忽然猛拍双掌,大声叫好!
青莲教主不知晓菌子是谁,以为只是个被完全洗脑的信众。
青莲圣母倒是眼尖,只瞥了一眼就将菌子认出。
青莲教主虽与菌子正面遭遇过,却是未看清样貌就被打昏,而青莲圣母,却与菌子隔着对坐着交谈过不短的时间。
祭坛下看热闹的众人只得见菌子的背影,看不到他咬牙切齿的冷笑。
还以为他是真心鼓掌喝彩,便盲从的跟着他拍掌叫好。
在场的只有三个人没有这份闲心。
这三人便是坛下跪伏中顺位第一的那波人,领头的是一个枯槁老头,约摸已至古稀之年,带着一个不满二十的新妾还有一个托银丫鬟。
这老者是何身份,在场很多人都知晓。
他的家族本是这天南甸盘根多年的望族,听闻其祖父曾担任过天南甸郡牧二十余年,在这外人看不上眼的荒夷之地攒下了一份大大的家业,最终举家迁来。
传至古稀老者这一代,虽权势已失,但仍富贵异常。
宅中田地,热河镇市集铺面、房宅极多。
这老者平日间也倒鲜有听闻其欺善纵恶,算是豪绅中少有的本分人。
跟贱民两不交恶,安心关起门来过自己安稳日子的那种。
不过以上这些,都不是老者声名远扬的原因。
老者最被人津津乐道的,是他羡煞旁人的艳福,这一生中娶了十九房妻妾。
吃穿不愁又妻妾成群,简直比那皇帝老子还逍遥,便也得了个“帝老儿”的绰号。
就连他此时身旁这位新妾,也还是今年年关过后才娶回家的。
后宅十九房,房房莺莺燕燕,妻妾个个貌美如花。
更为难得的是,十数房妻妾中竟无一房是靠逼良霸女、威逼利诱得来。
她们个个都是被帝老儿施展大有钱术时,散发出的无双魅力折服的真心人。
今夜这顺位第一的求仙名额,本是帝老儿花费不小代价得来的。
光这求神位,就整整散去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要知道在天南甸,一两银子足足可以兑换一贯铜钱,而一千枚铜钱才算作一贯钱。
十两银子,差不多是贫苦人家几年的生存开销总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