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麻烦上身
“是吧,婶子,都跟您说是冤枉我叔啦。”
“刚才您去烧水的时候,我叔私底下悄悄跟我说,说您十几岁就跟了他,有大半辈子了,他一直没有给您买过什么像样的东西,本来是打算在本月初八送给您的,那不刚好是您二位成亲满三十四年的日子嘛,可那几日隆冬刚过,他手里又没什么余钱,就记在心里,一直等到了今日。”
“回到家本来想给您个惊喜,可您却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后面更是直接发了火,您说他心里得多委屈?”
翠花婶又将红绳小串细细看了几遍,手指在那银珠上慢慢摩挲,自知理亏,又有几分被隐藏极好的窃喜。
虽然还是板着脸,看向自家男人的眼神却温柔了许多,却还是佯装着怒道。
“问你的时候怎么不说,乱花钱!”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老实汉子的胳膊就欲回家去。
菌子又怎会不知,嘴上的责骂,哪里能盖过心中收到惊喜的欢愉?
今夜,一个木讷本分的汉子,或许将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存和幸福,想到此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断犁叔走在后面,临出门前对着菌子投来了一个感激的目光,菌子摆摆手,右手手指盖住嘴唇比了个“嘘!”的动作,还他一个“你知我知,你懂我懂”的眼神便挥挥手催促他赶紧离去。
携手一生,旁人在侧时,简单的手足触碰都会闹个脸红,自然也不会常讲什么海誓山盟,一辈子未用言语表达过爱意的,静默中坚定的过了一辈子。
笨拙的真诚、陪伴格外动人。
年过半百的怦然心动,胸腔里是否还会有翻腾不息的海啸山鸣?
小亭重归寂静,菌子独坐。
今日也没有接待多少客人。
来的大多都是周边山村的熟人,询问的也只是些跟生活相关的小事。
只有送走断犁叔夫妇后不久,日落时分到来的一组意外之客,让他记忆深刻。
来的是三个从未在困龙崖见过的人,操着一口与本地明显不同的口音,不知晓是何地方的家乡话。
一个年迈的老妇,佝偻着腰,背上长有一个硕大的肉驼,是个罗锅。
身穿普通妇人的裙衩,一进门后就开口笑着问安,慈祥和蔼。
驼背老妪身后跟着一对孙辈模样的儿女,面肤白净,只是表情有些冷清,甚至可说是木讷,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站着。
像是寻常的一家人,一个长辈带着两个拘谨孙儿孙女。
在驼背老妪一脚跨进亭内,语气祥和的开口问道:“先生有礼,晚膳用否?”的瞬间,菌子也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三人一眼。
眉头微皱。
不过仅只一眼,便立即收回目光,同样陪笑着迎了上去。
凡有所相,皆为虚妄。
哪怕换了装束,恢复到常人扮相,菌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驼背老妪正是昨夜在江畔祭坛上,配合白须老者装神弄鬼的仙姑。
再看她身后的少年少女,或许就是昨夜所见的童男童女中的其中一对。
昨夜除了那档子事,还打伤了那个不知所谓的青莲教仙师救走了采巧。
看来这些人并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
采巧、采黍在热河市集售卖热河双蒸的时日已不短,集子上很多人都认得她们。
要找到她们的下落,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眼下,看来是麻烦登门了。
驼背老妪坐定,先是不顾其他的四处巡看了一圈,眼神毫不客气。
没看出这亭中有什么古怪异常之后,眼中有蔑视之意生出,才泛起又被她掩盖下去。
菌子不动如山,静等着她出招,再寻应对之法。
驼背老妪倒是也不扭捏,巡视完亭内再跟菌子平静对视了数眼,便开口问道。
“先生,我心有一问,不知可否请先生解惑。”
“请讲。”菌子微笑始终,迅速对答。
驼背老妪收起佯装出来的和蔼样貌,突然上身前倾。
双手攀上茶台,几乎将整个上半身压在了台面上,直勾勾的盯着菌子开口道。
“说来也是可笑,我府中有一服侍老身多年的老奴,昨儿半夜突然晕死在自个儿房中,今天醒来后,跟老身讲起了一件怪事。”
“哦?”菌子同样装憨,装作不知情的附和一声。
驼背老妪神经兮兮的开了个头,突然转头对身后的少年少女交代道。
“我与先生有要事要谈,你俩出去四处逛逛,不要走远,等我就好。”
而后转过头,对着菌子问询道:“先生,接下来所言之事过于诡异,恐会吓到稚儿,借贵地四处一游,不打搅吧?”
菌子倒也大度,顺着她的意思回道:“本就是日日开门迎客的学堂,请随意,您继续。“
驼背老妪恢复刚才的动作,将声音压得极低,继续说道。
“我这老奴言道,昨夜工歇,回房烹熟了一只鸭子,鲜嫩肥美,正欲享用,却不知从何处闯进一股怪风,冲烂门窗,袭中其面门将其击晕,再次睁眼,却发现原本煮熟的鸭子竟不翼而飞。”
“请问先生,煮熟的鸭子是否会自己飞走?”
“老身心中也是疑惑不解,还是那奴才诓骗老身?那奴才当牛做马了一辈子,本想放他还乡善终,可若是老了还敢胡言乱语,待老身回去定饶不了他。”
驼背老妪在口述的过程中,始终保持着开口前的姿势,就连眼神也没有丝毫变化,一直死勾勾的盯着菌子。
表情阴冷,眼神恶毒。
本就是身材矮小瘦弱的妇人,背上还驼有一个肉瘤压身,就那样伏着,说不出的怪异。
菌子知晓这是驼背老妪施展的慑神之术,其目的就是意图在不动声色间将对手唬住,通过不断的施加心理压力,最终兵不血刃的击溃对手的心理防线。
不过她明显用错了对象。
菌子给驼背老妪筛了一杯茶,同样身体微微前倾,凝视着驼背老妪阴冷的双眸,轻笑着开口反问道。
“你家那恶奴想要吃鸭子,是否问过鸭子的意愿?”
两股眼神互不相让,针尖对麦芒,皆死盯着对方。
“先生这是何意?随手便可捏死的畜生,想吃它还得问它的意愿?”
“那鸭子和其同类又是否想过,被贵人相中,哪怕是被吃进腹中,也是天大的机缘和造化?”
驼背老妪不以为意,仿若口中谈论的真的只是一只寻常的家禽,而非二人言语间暗指的人。
菌子嗤笑,心中也觉得滑稽,到底是什么给了这些人底气和自负?
竟这般随意的谈论起他人之生死,意有所指的反问道。
“手握强力,就可定他人生死?按你这个逻辑,在更强大的力量面前,殊不知此刻欲吃鸭子的人是否也会变成待人享用的鸭子呢?”
驼背老妪见菌子不好相与,也不再继续装作客气,而是将话音压得更低,接连三问道。
“少年郎,知晓什么是害怕吗?”
“直面过恐惧吗?”
“见过鬼吗?”
菌子不以为意,仍旧轻笑着淡淡回答道。
“天地间只有一个地方有鬼,就在人的心里。”
驼背老妪闻言,语气突然变调,发出了昨夜江畔祭台上所见的那种笑声。
尖而细长。
“不敬鬼神,出言不逊,是会吃亏的。”
“小心它们来找你哟,砸你的门,敲你的窗。”
“桀桀桀桀桀桀~&34;
“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菌子仍旧不咸不淡。
“没得谈?”老妇似是耐心耗尽,直言再问。
“没得谈。”菌子无动于衷,仍旧坦然。
“后生,话不用讲的太满,你且等着吧。”
老妇看菌子执意装痴,丢下一句狠话,出门寻了童男女就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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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发老妪回到临时客居的民房,那白须老者便急切迎了上来。
奉茶捏肩,十分殷勤。
一边讨好妇人,一边察言观色。
见老妪面色潮红渐入佳境,微眯双眼,似乎十分享受,借机肉麻问道。
“心肝儿,你回来啦?”
“宝贝今儿累着了吧?事情办妥了吗?”
老妪明知这老狗虚情假意,不过仍旧十分受用,也不揭穿。
毕竟花甲之年,除了他,还有谁愿称自己一声心肝宝贝呢?
看在其表现还算尚可的份上。
老妪瞥了白须老者一眼,幽幽开口道。
“今夜只是前戏,过了明日,好戏才开场呢,等着瞧吧。”
不过今日她确实有些乏累,平日养尊处优惯了的她,今日到这青山草堂的一去一回属实费力。
这死男人虽然在其他地方确无长处,偏就这讨哄女人的功夫,委实没得挑的。
食髓知味,灰发老妪想起今日早些晨时,重新寻回的再做女人的蚀骨滋味。
突然满面潮红,眼含桃花。
一把攥住白须老者发辫,猛力下按,就往裙下塞去。
白须老者心愿未达,倒也没有太过排斥,反而表现得更为积极,不过这体验属实不好。
一股死螃蟹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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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哑鸦落树。
所有人已经安睡。
静夜中,青山草堂院门处突兀的传出一阵阵叩门声。
“叨叨叨~”
“叨叨叨~”
时而急促,时而轻缓。
没有规律,或频或缓,深深浅浅。
似有客至,急切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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