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琼(下)
风突然停了,周围一片安静,只有火把上闪出一些火星,发出轻轻的“噼啪”之声。
子默语知道魏放此时心绪不定,便上前一步拦在路边,抱拳道:“将军,不可盲目追击!这条小道野草丛生,不管是人是马,行走其上都很困难,既然路口被人刻意隐瞒,前方一定有诈。”
魏放此时虽急火攻心,但是听了子默语的话也冷静下来,他转头看向小道尽头的山谷,两边高山巍峨,谷地处在山背阴影之下,完全看不清楚。如果有人埋伏在两边山头,只要弓箭充足,对方便可以毫发无伤得把所有人轻松射杀。魏放把剩余三百多人分成三队,他带一队由马匹开道沿着小路进入山谷,子默语和另外一名副将各带一队从两旁草丛包抄,跟在他后面等在山谷附近支援。
所有人灭了火把,就着月光一边警惕周围的情况一边缓慢前行。小路非常窄小,路两旁长满了齐胸的野草,如果不是有人在他们之前经过用脚踩出了通道,恐怕路都已经被野草覆盖到看不清楚了。马匹在前方慢慢走着,马蹄踩在草地上,所经之处虫鸣噤声,连风的声音也没有。周围越安静,他们的行踪就越明显。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突然有风穿过,周围的野草也渐渐少了,脚下不再是踩断的草茎,而是露出了土地的黄色。
山谷到了。
又一阵风刮过魏放脸庞,带着些微血腥味道。前方黑暗中出现很多闪烁的火把,众人将佩刀握紧,借着山谷的阴影慢慢朝火光的方向走去。
离火光越近,血腥味也越浓。魏放用力捏着刀柄,原本心中还存着的一丝侥幸在看清前方情景的时候荡然无存。
前方东倒西歪的全是死人,所有尸体均被斩去头颅,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得看不出细节,但是依旧一眼便可认出他们正是前袭军里的那些少年们。鲜血在他们身下汇集成大片血泊,因暴露在空气中太久,血液已经发黑,在火把的光照之下宛如深潭。
即便见惯血雨腥风的魏放,见到这等惨状也是惊到说不出话来。他脚下踉跄差点没有站稳,下意识用力将佩刀戳进土里才勉强支撑起身体。
突然从山头射下数支火箭,火焰才一碰触到山谷地面便燃烧起来。
“不好!地上有火油!”有人惊呼起来,众人下意识纷纷掩护着魏放朝后退了几步。火油并非无味,只是被浓重的血腥味掩盖,加上山谷中惨状骇人,魏放他们竟然一时没有发现。
火势迅速蔓延,很快那些成堆的尸体便笼罩在火海之中,血肉被烤着发出呛人的腥臭味。
原本应该在山谷口等着的子默语见山谷里火光映天,赶紧率队冲过来支援,他顾不上去看火光里到底是什么,找到魏放,并一步翻身挡在了他的前面。
“将军!你没事吧!”子默语一边盯着火海,一边掩护着魏放朝后退。他已经瞧出被烧的是什么,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让将军离开。”
魏放还欲往前,子默语挡在他前面丝毫不让。“将军,前面一定有诈,不能去!”
“少琼……”身后魏放嘶哑的声音直接被山风掩盖住了。
在这片山谷之中,埋葬了一百三十条年轻的生命,也埋葬了血将军魏放曾经不可一世的傲气。事后经查,那封密信并非来自朝中,到底是谁写了这封信,到底是否有东陵流寇,到底山谷之中前袭军经历了什么,到底是谁在山头放了火箭……种种疑问最终都不得而知。
当时阡袁帝还不是太子,只是一个闲散世子,但他自幼和魏少琼一起长大,感情极好,听到此事曾动用了一切力量去调查真相,无奈被当时的皇帝,他的叔父泽袁帝压了下去。魏放轻信来历不明的密信,又盲目自大只派一百多人追击才造成了前袭军的覆灭,所以他这个指挥有着推卸不掉的责任。不过看在他长子也因此丧命,只把他降为校尉并罚俸一年作为惩罚,这事也不算光彩,所以泽袁帝只是草草调查了一个月便找了个理由把这事翻了过去。
魏放心知泽袁帝有意敷衍,便和魏凌齐秘密调查,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阡袁帝意外继承了帝位,称帝之后权利在握,他便私底下动用自己的力量同魏家父子一起调查此事。两年内毫无进展,直到今天才有了一些眉目。
魏凌齐心下焦急,快步走出宫门。大队人马都去了城西兵营休憩,此时的广场上除了守城的官兵也没几个人走动。他远远看见子默语牵着几匹马还等在原地,便朝他的方向吹了一记口哨。魏凌齐常骑的那匹棕色骏马便一扬马蹄朝他飞奔而来,跑到近前他眼疾手快拉住缰绳,接着一个翻身直接上了马,马在原地转了一圈朝大步朝南边跑去。
坐在马上,魏凌齐回头朝着子默语叫道:“子默语,你赶紧回去吧,一会肯定有人会送老爷子回家,你别……”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后面几乎都听不到了。
子默语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笑了笑,转头依旧守着宫门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宦官福川跑了出来,传话道:“大人,将军传话,今日不必等他,请大人早些回去歇息。”
子默语朝福川点头一笑,也不上马,只是牵着马匹步行着慢慢离去了。
魏凌齐一路快马加鞭往家赶,马匹一到魏府门口,便有家仆跑上前来迎他。他跳下马背,把缰绳朝家仆手中一扔,头也不回道:“我先回房间洗漱一下,告诉我母亲一声,一会我去陪她吃晚饭。”
家仆在身后只顾得上匆匆应了一声,便用力去扯缰绳,马匹脱了魏凌齐的手那还肯乖乖听话,欺负人似的突然嘶鸣一声前蹄腾空站立起来,把家仆吓得跌倒在地。
魏凌齐听到背后动静,原本想笑,又突然想到胸中之物便收起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