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九月过后，日落匆忙。夕阳踱成残影，秋的傍晚，风带了凉意，暮霭沉沉，光从窗棂洒进美工社的教室。女孩嘴角含着金丝线，双手拿着针和布料，全神贯注地将针刺进布料里。

    林译刚从学籍室整理完资料，走回学生会教室拿了书包，路过美工社教室，看见祁颂正坐在桌前，桌上摆了一大堆不同色调的金丝线，各种关于刺绣的资料摊在桌上。

    女孩正端详着手里的福袋，针脚细密，手法高超在一个字之间就足够展现得淋漓尽致。

    想了许久，才拿起针线盒里一根较细的针，穿上了金丝线，在红色布料上绣了起来，针在她一双灵巧的手之间穿梭，她照着先前拟好的稿子，一针一线地绣着。

    林译逆着光，看着此时安静恬淡的祁颂，很难把她和十年前那个活泼的“假小子”联系起来。

    “嘶——”针穿透少女的肌肤，马上渗出了一丝血迹，幸好没有沾到布料上，被针刺伤是刺绣中常有的事，祁颂用纸巾擦干血迹，也不处理伤口，继续照着线稿穿针引线。

    “先处理一下伤口吧。”祁颂闻声抬头，林译把书包从背上拿下，找了张椅子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创可贴。

    “针眼虽然小，但不处理的话会滋生很多细菌的。”

    他轻轻地把创可贴包裹在祁颂的食指上，把撕下来的废纸塞进口袋里。

    “谢谢。”

    “晚上伤口别碰水。”他见祁颂点了点头，目光朝她身旁移去。那个历历在目的红底金字的“祁”。

    落日弥漫着橘色温柔，夕阳是收集不完的宝藏，光又笼罩在他身畔，瞳孔里反映着光辉。

    福袋旁，几个相似的仿品静静躺在桌面上，那几个仿品的配色与技巧几乎神似十年前祁正新留给她的那个，但仔细看，针脚却有很大的差别。原件平凸结合，富于立体且硬朗，色彩并非单一的金，而是不同色调的金呈阶梯状分布，是让人一看就会很惊艳的。

    “应该是是苏绣，但感觉还掺了些其他的绣法。”

    林译说着，抬手拿了本《中国八大刺绣派系详解》，随手翻了翻。

    祁颂先前也想过是苏绣的技艺，淮宁地处江苏，具有千百年历史的苏绣，独具江南的地域色彩，讲究绣品表面光洁度高，立体感强，苏绣主张“以针作画”，给人以愉悦的视觉效果。

    但这福袋，只是大致具有苏绣的特点，许多处针脚却别出心裁地运用了其他的绣法。

    祁颂正式接触刺绣才一年有余，对于各大派系的针法还没有深入钻研过，桌上的资料，还全是从市中心的图书馆借来的。

    “是这个吧。”林译将手里的书摊在祁颂面前，修长的手覆于其上，食指点了点页面右下角。

    祁颂俯身看书，两人凑得近了些，氛围微妙。

    多运用于蜀绣的掺针绣法，绣品浑厚，一旁还附了一张例图，祁颂惊叹，这种绣法竟能把树叶的叶脉如此栩栩如生地展现出来，苏绣的盘金和蜀绣的掺针相得益彰，她又一次拜倒在中华传统技艺的石榴裙下了。

    祁颂的眼神里难掩惊喜，她迫不及待地照着书上的绣法，开始在布料上刺进针与线……

    最后一束余晖射进教室，窗外云层绚烂，祁颂终于完成了仿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林译看着她，脸上浮起温暖的笑意。

    平日里安静、坚忍的她，在此刻，似乎也散发着光，她对刺绣的热爱，也在慢慢弥补心中的伤痕。

    靠近光，追随光，成为光，散发光。

    墙上时钟的指针指向六点，光已隐匿在云层之中。

    祁颂把桌上的针线、布料收进帆布包，资料塞进书包里。

    “走吧。”林译背上书包，拎起她的帆布包，两人走在空荡的走廊里，都一言不发。

    “祁颂。”

    少年止住脚步，一双瑞凤眼里充满失落和愧疚，嘴角无力地向下。

    “对不起，我缺席了你的十年。”

    ——对不起，我食言了。

    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