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仲霖乡的盛夏总是艳阳高照，蝉鸣不断，妈妈租的车在田间新建的水泥路上缓缓开着，祁颂看着窗外掠过的一切，青绿的农田，火红的太阳花，低矮的房舍，炙热的阳光，似乎在向她挥手告别，也提醒她一定要记得回家的路。

    “妈妈，以后我们还回来吗？”祁颂问。

    坐在副驾驶的林湘岚，因为丈夫的突然离世，已经疲累不堪，瘫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忍不住哽了一下：“不回来了。”

    可是爸爸还在这……祁颂想说，但说不出口，她攥紧那个绣有“祁”字的福袋，金丝线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祁颂忍住不哭，目光又投向窗外逐渐向后远去的一块块农田，恍惚间，爸爸似乎还在田间劳作，草帽下的脸布满汗珠，田埂上有一个小女孩，拿着毛巾和一壶茶，笑吟吟地对他说：“爸，休息休息，我给你带了茶！”

    祁颂用力揉了揉眼睛，田上空无一人，只有在车里的她，即将离去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这片土地，馈赠给她生命，也噬去了她最爱的人。

    眼角有泪珠落下，祁颂扬手抹去，对，以后要坚强起来，就像爸爸一样。

    于是又沉沉睡去。梦里，有爸爸，有林译，他们在一起，充满了欢乐。

    梦境结尾，他们却放开了女孩的手，一步步向光走去。

    祁颂惊醒时，伸手想抓住什么，却扑了空。睁开眼，妈妈在窗外叫她下车，下了车，她站在淮宁实验学校的教师宿舍前，那是一座陌生的、祁颂从未见过的六层楼房，她乌黑的眼珠瞪大，林湘岚握住她的手。

    “小颂，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

    于是，她就在这住了九年。

    ……

    “小颂，现在就是初三生了，加油啊，成败就在这一年了。”林湘岚把牛奶放进女儿书包里，给她加油打气。

    “妈妈，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紧张啊。”祁颂边戴校卡，揶揄道。

    初三的上半学期，祁颂每天三点一线，食堂，教室，宿舍，成绩一直稳定在全级前十，班里的班长经常向她讨教问题，然而，这在祁颂眼中的举手之劳，却在无形之中成为某些人争风吃醋的目标。

    班长是一个温柔如水，异性缘很好的男生，爱慕者与收到的情书每天络绎不绝，班上的文艺委员就是其中之一，因为文艺委员家境好，出手也大方，身边总不缺人追随，大家都把她奉为“公主”，这不，“公主”这会儿，正恶狠狠瞪着低头给班长讲题的祁颂。而她的两名“陪侍”，则插着腰，一副为公主抱不平的样子。

    祁颂给班长讲好题，收拾了书包要回宿舍，“公主”和两名“陪侍”趾高气昂地从祁颂桌旁经过，一名“陪侍”暗踹了她桌子一脚，桌上的书立里的书悉数掉落在地，祁颂抬起头看了她们一眼，“公主”正得意地撩着齐腰的长发，祁颂不想惹事，低下头捡她的书。

    晚上林湘岚下班回宿舍做饭，见帮忙择菜的女儿一脸愁闷：

    “小颂，今天在学校怎么了吗？”

    “没有。”祁颂抿着嘴，不愿意把负面情绪传递给妈妈，自小，妈妈工作忙，祁颂更多地将心事诉说给在家务农的爸爸听，爸爸总能给她一个怀抱，听她倾诉，给她说好多好多有趣的东西，等她听得发笑了，再教她如何化解烦恼。

    而妈妈，似乎总是很忙，每次受委屈后跑回家，妈妈总在书桌前批改作业，祁颂从那时就没办法像其他小女孩一样自在地找妈妈倾诉，长大后，更难以打开心扉，于是母女间的关系，往往“发乎情，止乎礼。”

    自那个放学起，祁颂怕再生事端，刻意保持了和班长的距离，尽管两人坐的位置离得不远，祁颂一直坚持把解题过程用纸条写好再传给他，可是，这并不是权宜之计。

    青春期的女生，心思是永远猜不透的，“公主”又以为祁颂在用纸条和她的真命天子传情达意，准备给她点教训。

    午休课下课，祁颂正接好热水回到座位，南方湿冷的冬天，风似乎有魔法效力，从皮肤冷进骨髓，北方还能用暖气或热炕可供御寒，南方只能揣个暖宝宝和多喝热水了。

    刚坐下，祁颂就感到后背发凉，她疑心是不是后门没关，风都进室内了。然而并不是，而是“公主”的气场让她不寒而栗了。三个人又如出一辙地从她座位边走过，一个女生又暗踹了她座位一脚……

    拜托，她好像只会踹桌子这个技能，就好像古装剧里的婢女，只有在主人喊“打烂她的嘴”的时候才会出现，一出现就开始疯狂飙戏，让人恨得牙痒痒。

    只不过这一次，遭殃的不只是书本了，桌上未来得及盖上的水杯瞬间与书本来了个亲密接触，水浸湿了桌上的笔记和书，把字迹洇得涣散。

    旁边不明所以的同学赶忙抽纸巾递给祁颂，她接过纸巾，把纸巾铺在书上，压了压，幸好面积不大，但女孩左手紧紧握拳，指甲陷进了肉里。

    “可怜她干嘛，勾引别人，活该！”旁边的女生脸上绽出戏谑的笑。

    “就是，死了爹，没教养，乡下来的，也就这点觉悟了。”另一个女生喊道，生怕班上的人听不见，特意掐了掐腔调。

    站在一旁的为首者，依旧撩了撩她的长发，走近祁颂，俯身，一字一顿字冷声沉。

    “以后离他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