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难逃生天
现在这个局面，进京面圣是重中之重，只要进了京城甚至皇宫，谅萧奕本事再大，也绝不可能肆意在京城杀人。
何况自己还是左相点名要见的人。
唐皓羽坐在马车沿上，一边赶车一边寻思。
但就怕萧奕在她没到京城就追上来，到时候该拿萧影怎么办？
而此刻，萧影正和西尘在马车内面面相觑。
西尘老神在在地靠在马车软榻上休息，微合着眼，敛去了几分气势，又变成了唐皓羽初次见他时那副柔弱无骨的美人公子模样。
萧影就坐在侧面的榻上，抱着胳膊，微微蹙眉，观察着西尘的睡颜。
和这个家伙待在一起，总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萧影说不上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
那柄七星刀唐皓羽已经还给他了，说必要时可以防身，但蛊没解，萧影就是能跑也不敢跑。
正想得一脸郁闷，前面赶车的唐皓羽突然说话了。
“大人，我们最快几日能入京？”
闭目养神的西尘闻言，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伸手把玩着发冠上垂下来的玉带：“要是弃了马车，换上好马，三个人白天赶路，晚上休息，至少也要三天，才能到达长安城。”
顿了一下，西尘又道：“入京面圣更为繁琐，必须要在长安城内等待公文下来，这时间可说不好，少则两三天，多则六七日。”
六七日，够萧奕杀她八百回了。
唐皓羽微微蹙眉。
在一旁的萧影抱起胳膊：“要是到时候进了京，你安全了，就赶紧放我走。”
西尘懒洋洋地笑了，突然伸出手揪了一下萧影耳侧垂下来的小辫子：“你有能耐，现在怎么不跑？”说着冲唐皓羽扬了扬下巴，“她拿什么诓你的？”
“你干嘛！”萧影被猝不及防揪了辫子，整个人都要炸了，“关你屁事！”
西尘却对萧影这副炸了毛的态度视而不见，笑得像一只得逞的狐狸。
萧影瞪了西尘一眼，西尘抬了抬手，漫不经心地表示抱歉，将话题又进行了下去：“不逗你了，你到底为什么跟着唐皓羽？”
萧影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扭头哼了一声：“关你屁事。”
唐皓羽听着两人的对话，额头上吓出了丝丝冷汗。
唐氏一门素来低调，但西尘身为天下谋士左相的门客，自然对唐氏了解颇多。
身为暗器世家的唐皓羽会不会蛊，西尘多少能猜到。
要是萧影说了中蛊的事，分分钟就被拆穿。
一念之差，真是吓死个人。
收回心思，唐皓羽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西尘：“大人，我现在被人追杀，您跟我一路，岂不是很危险？”
西尘慢悠悠地垂下眼睫：“身为谋士，这种事情见的多了，有什么好危险的。”
“那……依大人之见，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那得看追杀你的是什么人。”西尘微微眯眼，问得很是巧妙。
“一个，”唐皓羽答得更巧妙，“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萧影皱眉，穷凶极恶？亡命之徒？
“那不好办了，”西尘脸上显出无奈的神色，“连官驿都能来去自如，普通官差自然奈何不了他，即使投奔最近的官府，也无济于事。”
唐皓羽也沉默了。
自己只跟萧奕交过一次手，还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负了伤，要是再和萧奕对上，不知道能有几成胜算。
刚想到这里，只听得林叶“簌簌”一声响，唐皓羽立马警觉，轻喝一声，勒住了马车。
说曹操曹操到。
马匹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在原地焦躁不安地跺着蹄子。
唐皓羽微微敛眉，将目光移到发出声音的那从林叶里。
林叶层层叠叠，看不出什么端倪，根本察觉不到有个人在那里，但那股要将人大卸八块的杀气一定不会错。
西尘也收起了那副懒散的神态，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车的人全部屏息凝神，唐皓羽和林叶里不知何处的萧奕对视着，毫不怀疑，只要她一松懈，萧奕就会立刻攻过来。
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在林间弥漫开来。
不知对峙了多长时间，两个身形突然同时动了。
一道银光闪过，一柄飞刀以破竹之势朝林叶间跃出的身影掷去，而这柄飞刀之后，紧跟着就是唐皓羽青衣的身形。
林叶间跃出的少年手持一柄黑色长镰，手起刀落，将飞刀一劈两半，飞刀之后，唐皓羽的身形逼至眼前，一掌击出。
萧奕毫不犹豫，抬掌迎击。
两人硬生生在半空中对了一掌，内力激荡，一青一红两道身形双双分开，向后跃去。
萧奕轻巧地落在地上，直起身子，六尺长的镰在手里挽了个刀花，目光阴翳地看向唐皓羽。
唐皓羽落在了马车顶上，站起身来，整个右手都还在微微发抖。
这个家伙的内力，真是高得可怕。
下一瞬，萧奕的身形动了。
唐皓羽只看到一道暗红的身形高高跃起，紧接着，那柄长镰就直接朝着马车的车顶直直地劈了下来。
“躲开！”
唐皓羽大喝一声，向后跃去。
“啪嚓”一声，马车被劈裂成满地的木头碎片。
扬起的灰尘散去，露出站在一地狼藉里的四个人。
手持长镰的萧奕，想到萧奕身边去的萧影，手抓在萧影肩膀上的唐皓羽，和站定后不慌不忙掸袖子的西尘。
萧奕的目光只在西尘脸上扫了一下就过去了，停留在抓着萧影的唐皓羽脸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哥……”萧影朝萧奕那边走了一步，就被唐皓羽扣住了肩膀。
萧奕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唐皓羽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别乱动。”
唐皓羽的眼睛看着萧奕不敢松懈，嘴里的话却是对西尘说的：“大人，你先走。”
西尘挑了一下眉，那副黑漆漆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什么都没说。
萧影忍不住分神看向西尘，这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被人追杀了不害怕，人都杀到眼前了也不害怕。
逃跑倒是跑的挺利索。
西尘翻身上了马背，一身鸡零狗碎的金玉配饰随着他的动作叮当响。
见萧影看他，西尘的桃花眼弯了弯，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你走不了。”
这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走不了？
根本没时间留给萧影思考，因为下一瞬，除了他以外的三个人都动了。
萧奕脚尖一点，身形一瞬间逼近，手里的长镰高高扬起，朝唐皓羽直接横扫了过去。
唐皓羽身形往后一错，抓着萧影肩膀的手收紧，干净利索地抛向了马上的西尘。
萧影只觉得肩膀处一紧，然后就被整个人拉了起来，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腰间被一只白皙却有力的手扣紧了。
还不等萧影坐稳，西尘直接一踹马腹，喝了一声“驾”，被惊到的马立刻嘶鸣一声，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萧影缓过神来，马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
“放我下去！”萧影没想到是这种展开，脸上爬上一股怒气。
西尘充耳不闻，两臂困在萧影两侧，面不改色地策马。
萧影眼睛里闪过一丝戾气，直接从腰间抽出自己的七星刀，抵在了西尘白皙脆弱的脖颈上，凶恶地重复了一遍：“放我下去！”
同样是在颠簸的马背上，西尘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惊慌的神色，反而还轻轻笑了，垂眸看了萧影一眼。
“我的确不知道唐皓羽拿什么胁迫了你，但既然她敢，”西尘抬眸看路，嘴角微微勾起，不紧不慢道，“你就应该是忌惮的——我以为你明白的。”
“你……！”萧影的脸上闪现过一丝恼羞成怒。
与此同时。
长镰的利刃擦着唐皓羽的脸颊过去，分外惊险。
一招没中，萧奕一点儿没恋战，后撤一步，抛下唐皓羽，目光阴冷地朝西尘那匹马追过去。
一只飞刀从后方袭来，萧奕侧首，手中长镰一斩，将飞刀斩落在脚边。
萧奕站定，回身看去。
唐皓羽站在几尺外，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的对手是我。”
“……”身后的马蹄声几乎已经消失了，萧奕的眼睛微微眯起，那样的目光像狼一样充满了侵略性。
“好。”
话音一落，两个人的身形齐齐动了。
唐皓羽一跃而起，发辫和青色衣摆飞扬，手中几柄飞刀势不可挡地朝萧奕上中下三处命门袭去。
萧奕同时也跃向了空中，长镰挡在身前，手腕一翻，六尺长镰在手中挽了个花，将来势汹汹的几柄飞刀尽数弹开。
一击未中，唐皓羽心道不好，还未来得及从袖中摸飞刀，只觉得眼前红影一闪，胸口重重受了一击，直接口吐鲜血，身形向后飞去。
“砰”地一声，唐皓羽摔在了地上，打了几个滚勉强停住。
幸好没用他那把长镰，否则自己得被捅个对穿。
唐皓羽躺在地上挣扎着，迷迷糊糊地想。
正想着，耳边传来了脚步声。
唐皓羽挣扎着扭过头去，就看到萧奕那双绣了暗红色滚边的黑靴，再往上，唐皓羽已经没有力气再抬头了。
幸好，萧奕提了一把衣摆，大马金刀地在唐皓羽面前蹲下了。
唐皓羽看到了一张俊俏，却又危险的脸。
眉飞入鬓，挺鼻薄唇，那对微蹙的眉下，长了一双野兽一样的眼睛，浸润了无数人的鲜血，光是看着就觉得有杀气激荡。
这时候唐皓羽才发现，萧奕的右耳上钉着一个小小的红翡翠，像一颗朱砂痣一般。
胸口传来一阵闷痛，唐皓羽忍不住咳嗽起来，终于停止了脑袋里混乱的瞎想。
“你是觉得，我不会杀你？”
萧奕看着面前沾了血的小巧面容，危险地眯起眼睛，问道。
“咳咳……”唐皓羽又咳了两声，虚弱的笑了，“不敢。”
“那就做好觉悟。”
萧奕站起身，漆黑的眼睛锁紧了躺在地上的人，微微敛眉，单手高高举起了那柄黑色长镰，猛地劈下！
“萧影！萧影有……！”躺在地上的唐皓羽突然大喊起来。
长镰的利刃在离唐皓羽脸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了下来，唐皓羽看着就在自己眼珠前面的利刃，忍不住喉咙动了一下，胸口微微起伏。
就差一点儿！
“有什么？”
萧奕保持着这副动作，冷冰冰地问道。
唐皓羽额头上还满是冷汗，听到萧奕的声音，视线慢慢挪到了他脸上。
“有什么？”
萧奕又问了一遍。
“……”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萧奕阴翳的眼睛里暗色翻涌，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正当唐皓羽以为萧奕耐心消耗殆尽要一刀劈了自己时，萧奕却将长镰从唐皓羽的脸上移开了。
“说。”
一个字，包含了萧奕此时所有的耐心。
“……”唐皓羽咽了口口水，润了一下自己干涩的嗓子，慢慢道，“你看到了，我没有挟持萧影，但他不得不跟着我……”
萧奕的耐心已经快要消耗殆尽，抓着长镰的手背凸起了青筋，眼睛里的暗色更加翻涌：“再废话就劈了你。”
“……”唐皓羽觉得差不多了，“……我在他身上放了东西。”
萧奕没有说话，很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唐皓羽甚至听到了他攥着长镰的手骨节的“咯咯”的响声。
唐皓羽神经紧绷，她怀疑萧奕随时可能暴起杀了自己。
“……什么东西？”
萧奕这句话是咬着后槽牙问的。
唐皓羽正要说话，冷不防血气上涌，猛地弓起身咳了几声。
“咳咳……”唐皓羽蜷缩着身子，一边咳嗽一边道，“我放了……”
萧奕没有听清，蹙着眉微微俯身。
变故就出现在萧奕俯身凑近的一瞬间。
原本捂着胸口狂咳不止的唐皓羽突然一跃而起，原本不安的双眸此时满是得意的笑意。
一只飞刀直接擦着萧奕脸颊过去，萧奕侧首一躲，正好中了唐皓羽的下怀。
一把扬沙正正好好洒在萧奕的脸上。
萧奕原本因为突如其来的飞刀就微微缩眸，这下正好，一把扬沙几乎全都扬进了萧奕的眼睛里，萧奕直接迷了眼。
“嘶……”
萧奕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半跪在地上，一手覆面，一手攥紧了长镰，朝着有响动的方向掷了出去。
那里还掷得中。
等萧奕眼睛里的沙子随着眼泪流尽，萧奕再抬起头，哪里还有唐皓羽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