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怎么混成了VVIP?!
“都几点了，那个小蹄子竟然还没回来，长大了胆子也肥了！我看你们村那个孙瘸子就不错，他还不到五十吧？再怎么丑他也不会嫌弃一个黄花闺女。再过两年把小蹄子往那边一嫁，到时候老家房子翻修就让孙瘸子的工程队包了，咱们一个子儿都不用花！”
妈骂骂咧咧着在自己房间里摔摔打打。电视机的声音又升高了几格。弟弟马上气急败坏地嚷嚷：“爸妈你们吵死了！我这正打到关键一关呢！都给我闭嘴！！”
破旧的小院儿里的晚上八九点正试图从各种吵闹声中沉淀一整天的浮躁。
没人注意到院子一角的黑暗里蜷缩着一个丧家犬似的影子。
她实在太脏太臭了，从茅坑里飞出来的苍蝇遇到她都得拐个弯绕道。就算等到饭点街坊四邻都回家吃饭了她才从不知道绕了多远没什么人走的荒凉小路溜着墙根跑回家，也仍然不敢把这么个臭气熏天的自己弄回家里去。
要是看见这时候的周楚楚——湿透的头发衣服上滴着黑漆漆的可疑液体，领子扯破了半边，脑后垂着几块腐烂的果皮和卫生纸，裤子上沾着粪便似的块状物——妈一定会把她赶出门的。
天色越来越黑，越来越冷。周楚楚已经连哆嗦都打不动了。
她现在什么都想不了。脑袋里一片空白。胃里空得抽搐，但也已经抽搐得有气无力。每抽一下就泛起一股淡淡的苹果味儿的酸水。这是胃在提醒她：你竟然没能把那颗苹果吃完，真是暴殄天物！枉费了人家一番苦心！！
要是她知道会遭此一劫，她一定会在回到家之后第一时间把苹果吃掉。或者在李浩宇问她怎么不吃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头盔摘下来，就算让他看见又怎么样呢？难道不被他看她就可以不丑吗？就可以假装无所事事地永远活在一个头盔里吗？
最起码，那时候还有李浩宇在身旁，还有漫天璀璨的星光。
那群玩儿完一场恶劣的恶作剧之后嬉笑着扬长而去的少男少女们不知道蜷缩在垃圾桶旁边的臭水坑里那个丑女孩的秘密。她蜷缩成一只潮湿虫的样子，死死护住了胸口仅剩的那一点干净的地方。那里完好地藏着现在唯一让这丑女孩活下去的希望。
很奇怪。不管之前有多么忐忑多么激动，当命运之日真正来临的时候，其实已经很平静了。所有的忐忑和激动是张开的风帆，把人送到那至高的一点之后陡然松开。滞留在空中的一刹那，心里平静得仿佛纵览着整个天下，因为能看清它的全貌而欣喜，又因为永远得不到它而绝望。这欣喜和绝望是等值的，完全抵消掉之后，心里就是那样大而空的宁静。
周楚楚就是这样内心毫无波澜地走到粉丝见面会的大门口的。不知道那些疯狂的女孩子们都是几点过来排队的，拐过弯来就是一海乌泱乌泱的脑袋。各色的女孩各色的衣衫，一个个都精心打扮过，很多女孩都漂亮得可以原地出道做艺人或者模特儿。还有些用力过猛的，厚重的假睫毛和粉底已经开始在拥挤中脱落斑驳，但是她们根本无暇顾及，都忙着护住怀里的应援灯牌或忙着抱团儿临时抱佛脚认粉头抱大腿。
周楚楚想站到队伍后面，最后头几个女孩正踮起脚拼命往前瞧，冷不丁回头看见了她不约而同都啊的惨叫了一声。
“卧槽要吓死谁啊！你是the one的粉丝吗你这样子是要吓死他们吗你有票吗没票别在这儿占地方啊！”
女孩子们瞪眼撇嘴七嘴八舌地嚷着嫌恶地迅速跳到一边跟周楚楚隔开了两步远。
周楚楚低下头抿着嘴识相地往边上挪了挪。旁边的玻璃幕墙上映出她和五彩缤纷的漂亮女孩子们。一个丑得惊人的丑八怪是怎样误闯了这香艳的百花丛，外人看来应该是个莫大的笑话吧。
她捏紧了手里的信封，正要掉头。
“安静！都安静！现在开始入场！首先是vvip！”工作人员在门口用广播维持着秩序。
“vvip？”顿时所有女孩的语气都酸了起来，“什么嘛！我们买票的时候怎么没听说有vvip？”“就是说！群主你们买到了吗？”“vvip是什么，内场吗？”“那不是vip吗？几个大站站姐都买到了，没听说还有vvip这种东西啊？”“应该是the one的亲友团吧！”“亲友不都早走殊通道入场了嘛，还用和我们一块儿排队？？”
正当众人吵吵闹闹的时候，有人从场内跑出来，跟工作人员耳语了一番。工作人员一脸疑惑，但还是举起话筒说道：“就是那位手持黑色烫金字样的vvip门票的朋友，请你马上入场！”
广播里的声音被寒冷的空气无限拉长，曲里拐弯了十万八千里才颤悠悠地飘进周楚楚的耳朵。
她想，啊，原来vvip的票也不过如此啊，跟李浩宇给我的一样。
……跟……李浩宇给我的……一……样……？！！
女孩们突然哇哇尖叫起来：“啊！！！浩宇！！！好帅好帅啊仔仔！！！”
周楚楚猛地抬头。门口上方的一扇窗子里，那个身穿白色西装头发梳成王子模样的美少年正皱着眉头往下望。一直望到她这里，那两道紧锁的剑眉才倏然舒展开来，然后，他举起手，好像对一位熟识的故人那样，潇洒地挥了挥手。
“啊啊啊李浩宇帅炸啦！！！啊啊啊他朝我们挥手啦！！！”女孩子们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只有周楚楚读懂了方才李浩宇那居高临下的俊美微笑里夹枪带棒的狠厉眼风。她把票按在胸口，穿过一海终于看见了爱豆本尊兴奋得抱头痛哭手舞足蹈的女孩，像奔赴刑场一般一步一步走到了工作人员跟前。
那个人高马大的工作人员起先不无嘲讽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看她从胸口捧出那张黑色烫金的门票，斜着的眼慢慢摆正了。他满腹狐疑地接过门票，翻来覆去验了至少有五分钟，最后充满质疑，不解与无奈地在票上按下那枚彩虹色的荧光印章，往她手腕上套一根金色镶嵌水晶王冠的手链，递上一只很大的礼盒把手一挥：“进去吧！”
身后顿时一片鸦雀无声。排在最前面的是几个大粉头大站姐，她们从昨天一早开始就组织亲友团来轮流排队，本来对第一拨入场已经势在必得，可是斜刺里竟冒出这么个，这么个丑八怪程咬金？！登时有人就恨得牙根痒痒：“搞错了吧？”“凭什么啊？！”
工作人员懒懒地她们一挥手上刚从那张vvip票撕下来的存根。他在娱乐圈打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上至一线下至三百八十线的明星艺人没见过几百也至少几打，明星们各种怪癖诡异的口味要是都捅出来估计能把热搜撑死到来年，可是口味如此奇诡刁钻的还真是头一回见。人家都是往死里找美的，没有最美只有更美，怎么这李浩宇看着好好一个年轻人，还爱好丑八怪这一挂？工作人员摇摇头，心想今天下了班一定要跟同事们狠狠吐吐槽，在一众愤怒的抱怨声中心不在焉地维持起了秩序。
那条甬道很窄，很黑，很长。
进门负责接待的那位工作人员只是给周楚楚指了个方向就匆匆离开了。留下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再回头反悔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候出去一定会被那群疯狂粉丝生吞活剥了的。她们知道了这个丑女是唯一一个vvip，是她们最心爱的浩宇哥哥指定的vvip。
……所以他为了让她一定来，居然使出了这么绝的一招吗？
周楚楚走在那条很窄很黑很长的甬道里。四周黑漆漆的墙壁好像怪物的肠子，正在把她一整个儿地消化进黑暗里。
墙壁上砰砰撞回鼓膜里的声音，是她心跳的回声。
正当她疑心自己要走到地老天荒去的时候，眼前猛地豁然大亮。
那猛烈震荡着她视网膜的刺眼光芒不是太阳，而是一片巨大炽热的镁光灯。在那浩瀚的光海里游弋着五个高大俊美的身影，仿佛是从古希腊神话里走出来的神明。
周楚楚一时被震惊得瞠目结舌。
她看见站在正中间微笑着俯瞰她的，如太阳神阿波罗般光芒万丈的美少年，正是李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