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关于占便宜这件事
周楚楚告诫自己，天上是不会掉馅儿饼的。人家的便宜是不能占的。
——尤其，是李浩宇的便宜！
本来她一个丑到叫人肝儿颤的丑女整天给男团偶像送外卖这件事就已经够离谱了，结果她还不小心亲了他！这要是让李浩宇的万千女友粉老婆粉知道了，她周楚楚连一秒钟都不需要就能被这群女的生吞活剥骨头渣都不剩。
所以这个大帅比大明星是怎么了，怎么非跟她这个丑女杠上了，她都停掉兼职了他还要专门发短信来，说什么赶紧去24小时便利店取那张寄存在阿姨那儿的粉见会门票，务必！！！
周楚楚坐在自己的床框子上对着那条短信发愣。仨惊叹号。绝对不许人回嘴的架势。她甚至能在这短短的一句话里看见那个清爽帅气的大男孩挥着拳头张牙舞爪哇哇大叫的样子。
满屋子的狼藉跟她面面相觑。那个被胡乱扔在地上椅子坐垫咧着张残花破絮叨大口正对她，好像随时要把一腔子的黑心棉呕吐给她。就连这坨黑心棉都是周楚楚从垃圾堆里捡了个破破烂烂的布偶掏出来的。掏的时候她在心里默默跟那个破布偶说了一万句对不起很疼吧但是你已经修不好了你的主人也不要你了，虽然你一肚子的黑心棉，但是好歹曾经你能给人温暖的，比我强多了。
突然她一激灵，明白了李浩宇的用意。
怎么办，人家果然要找她算账了。别说一个大帅比大明星了，就连她一个普通人，一个从来不指望谁能大发善心爱她一爱的极品丑女，就这么迷迷瞪瞪把这辈子唯一的初吻给弄丢了，也很莫名其妙很不甘心吧！当然她周楚楚是没什么立场不甘的，因为，因为……
——她的初吻对象可是那、个、李浩宇啊！！！
“李浩宇”三个字在脑子里蹦跶得头壳发胀，一颗心被拖拽着左摇右晃，周楚楚这个肥厚的胸膛几乎快关不住它了。
她终于站了起来，捏紧拳头冲出门去。
虽然她一无所有。虽然她一无所有。但是怎么样也好，就算是要了她的命，她也打算负责到底。
兜里那颗红苹果隔着薄薄的衣物扑通扑通轻轻拍打着她的身体，一颗鲜活温暖的心脏一样。那少年给了素不相识的她一颗苹果。那少年给了她十六年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点点关怀。周楚楚可以在这世间所有的欺侮压迫下站起来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源自从女司机，从便利店阿姨，从李浩宇那里得来的一点点使她为人的温暖。
有生以来周楚楚从来没有奔跑得这么卖力过。当她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冲进便利店，阿姨和两个正在购物的顾客被她吓了一大跳，都扭头瞪她。那两个顾客的表情马上一变，好像要张口说话却冷不丁吞了个苍蝇，一脸呕不出咽不下的恶心样，赶快低头各挑各的。
阿姨眯起有些老花的眼睛瞧了她一会儿，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你是送外卖的姑娘吧！每次都要一瓶可乐两个苹果。”
周楚楚这才反应过来，慌乱地往脑袋上一模，只摸到了满头被汗打湿成绺的蓬乱头发，心里顿时一凉——跑得太急竟然忘了戴头盔！完了，现在连便利店阿姨都看清她的丑脸了！
她猛地低下头，假装挠头胡乱把头发往脸上拨：“……阿、阿姨，你的手套我、我还没洗，等我洗好还给你……”
发梢扎到脸上的痤疮，火辣辣的疼。
忽然有什么很温厚的东西覆盖在了脑袋上轻轻摩挲。
周楚楚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阿姨正伸手抚摸着她的头。
“阿姨不急。你一个小姑娘家整天骑电动车，可不能冻坏了手啊。”
阿姨眼角绽放的慈祥笑纹美得像花。周楚楚鼻子陡然一酸。
“啊，那小子说是见了你要给你这个。”阿姨想起了什么，赶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
周楚楚：“……那小子？”
阿姨神秘一笑：“虽然那小子风风火火，偶尔也能干点儿靠谱的事呢。是好东西，拿去吧！”
迈出门的一瞬，周楚楚听见背后两个在收银台周围徘徊半天的顾客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拐过弯去她才低头看看手里的信封。这年头都没什么人写信了，信封是个稀罕物。小小的，薄薄的，洁白无瑕的封面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那位女骑手收。
那“位”女骑手。愤怒的少年在这种时候还忘不了给对方起码的尊重。
打开信封，里面是两张小纸片。周楚楚撩起衣角，在外套内侧把手擦了有擦，这才小心翼翼用两只粗笨的手指把纸片一张一张拎出来看。
第一张是普通的白色便笺纸，上面用同样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着：那位女骑手，拿到票务必来！！！宇 上。
都说人如其字，看字就能了解此人的性格人品。那么这就是个很潇洒很飞扬并且有着隽秀内心的人。
她完全能把这些字跟那张清秀帅气的脸庞对上，捧着纸片心里一阵悸动的眩晕。
第二张纸片是黑色的。小小的一张长方形，上面印着两个闪闪发光的花体烫金英文：the one。背面同样的烫金印了一个日期。
那个日期周楚楚已经把它刻进骨头里了。那是the one出道纪念粉丝见面会的日子。
这是什么惊天大馅儿饼狠狠砸在了周楚楚的头上？！！
她仅剩的一点点理智还在告诉自己，别占人家便宜。尤其是李浩宇的。可是被弟弟抢走了最后三百块，已经来不及攒钱买票了。其实就算是她有钱，也根本买不到。那些疯狂的女友粉老婆粉们早就发动所有的七大姑八大姨死死把住了各大票务入口，前面两天开放售票的点一到，两秒内所有放出的门票即告售罄。像她这样单枪匹马的小散粉根本不用指望能沾到门票的一丁点儿毛边。
她不知道，那个造成粉丝们这巨大哀怨的始作俑者，海贝娱乐的吕总，正在为他这次优秀的饥饿营销策略沾沾自喜呢！他每天都抽出一个小时来泡在大粉群里，看那些女孩们或者拉帮结派，或者争抢叫骂，时不时跳出来在旁煽个风点个火，每次秘书推门进办公室都会看见他那张白嫩的胖脸上洋溢着一种神秘兮兮得意洋洋的微笑。
周楚楚拿着票在那个小区门口徘徊了很久，终于打定了主意。不想抬脚进门时却被保安无情地拦了下来。
“干啥咧？”河南口音的保安大叔斜眼瞥了她一下子。
周楚楚支支吾吾道：“我……我是送外卖的骑手，您记得我吧？”
保安鼻子一哼：“送外卖的多了，俺还一个一个往死里记咧？”
周楚楚急了：“大叔，真是我，您不记得了？我每次都给那边九栋送外卖的！”
保安不耐烦了，伸手开始推搡：“走走走！别以为俺看不出你的小九九！最近净是这种哭着喊着要进门的女神经病，狗屁的明星搞得这鸡犬不宁！人早搬啦！走走走别在这挡道！”
最后那一搡保安使出了全力，把周楚楚粗壮的身子推了个趔趄，然后轰然倒地。保安十分嫌弃地拍了拍手，好像刚才那一顿推搡沾了他一手灰似的。
周楚楚好不容易爬起来，顾不上看看磕破流血的手，赶紧抽出怀里的信封。还好，没弄皱。可是口袋里的苹果遭了殃，撞坏了半边。她心疼极了，立即在路边角落里站下，轻轻抚摸着苹果黑软掉的那半边。抬起头看看天，才过午没多久就已经像是傍晚了。漫天阴云密布，冷风一个劲儿地往人耳朵后脖子缝袖口里钻，把那些部位格外纤薄的皮肤反复用无形的小针扎着。
这是得到它的第几天？在深秋时节一个苹果能存放多久呢？这么冷的寒风，会不会把所有的温暖都吹熄？
周楚楚任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垂落到地上，捧起那只变得跟她一样丑陋不堪的苹果，在黑软的那半边上轻轻咬了一口。
“哇，真是少见！你们看看这是谁？”马路对面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那是一群花季少男少女。穿着鲜艳新潮的衣服，像一大簇五彩缤纷的花一样涌了过来。最中心众星捧月的是一个栗色长卷发的漂亮女孩。她白皙的脸庞上嵌着宝石一样闪亮的眼睛和嘴唇，那粉嘟嘟亮晶晶的小嘴娇滴滴地倩笑着，黄鹂鸟歌唱似的开口说：“这不是我们的周楚楚同学吗？走，过去跟她好好打个招呼吧！”
少男少女们的招呼在一条深巷尽头进行着。
因为那儿有几个大号垃圾桶，地上常年不干的积水被各种垃圾浸泡得臭气熏天。栗色长卷发的漂亮女孩觉得这种地方跟周楚楚这种人最配不过了。
一只只手把那个身形粗壮笨拙头发蓬乱打绺的丑女孩一下一下往墙角推。
能逃出去吗？丑女孩看了看严严实实堵住了整条小巷的十几个笑得狰狞的同学，放弃了这个想法。
能呼救吗？丑女孩四处张望了一圈，小巷两侧是一些老旧的住宅楼，恰好有个男人探头出来抽烟，跟周楚楚乞求的目光撞上，就像被火栗子烫伤爪子的猫一样慌忙把头缩了回去，只有一个烟屁股被弹出来，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掉进周楚楚脚边的臭水坑里。
“这儿没有老师，大家不用手下留情了。”
杨可欣俏皮地一歪头，脑后那只巨大的红色蝴蝶结血疙瘩一样微微颤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