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路遇

    “后来草民多方打探，这才听沐府下人透露说姑母发疯落水溺毙。那些陪嫁来服侍姑母的丫鬟婆子十六人皆被沐府以照顾不周为由杖杀。崔氏族人怜惜红鸾孤苦，也曾五次三番想要将表妹接回河东好生教养，始终被沐府以各种理由拒绝。”

    此时宣武帝遍身已然呈现出一派肃杀之气。

    不觉中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济儿，你所思所想应当不错！仔细想来，你所说的这些线索，已经足够令人有了遐想空间。”

    话到此时，崔济归拢了往常所有关注的疑点。

    他的心中豁然开朗，更深一步想到了以前没有想到过的可能性。

    仰头看向宣武帝，崔济此时心中确是多了些急切：

    “那，红鸾是否有可能知晓其中一些密辛？”

    宣武帝无奈一笑，又把玩起那个小巧精致的香囊，和蔼的看着崔济：

    “你先莫急，朕认为，先不必抱有这个希望，红鸾当时不过只是个三岁的小孩儿，倘若知晓，定是活不到如今这般年纪。你再想一想，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

    两人目光交汇到一处，沉吟半晌，宣武帝终于开口：

    “鸢儿是个有大智慧有担当的奇女子，朕的直觉告诉朕，这样的人怎会无故发狂，或许很清楚当年有关沐府的所有事情真相！”

    听到宣武帝对自家姑母的称呼，崔济忍不住问道：

    “陛下，您与我那过世的姑母可是旧时相识？”

    宣武帝闻言，垂了眼帘偏过头去：

    “她夫妻二人，皆是我当初故人！”

    那崔济倒是个极有眼力的人儿，已是明白其余的话无需多言。

    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沉沉，站起身来向宣武帝道：

    “陛下日理万机，此时已是深夜，若无他事，草民便就此告退。”

    宣武帝挥了挥手。

    “朕也当真有些乏了。”

    只见他揉了揉眼，随即面露笑容嘱咐说：

    “回府去吧，做好烨儿交代你的事。闲来无事大可来宫里走走，陪朕多说说话！”

    “草民遵旨。”

    跪拜叩首之后，崔济转过身跟随外面一高一矮两名黑衣铁卫一路翻墙越脊，踏飒而去。

    不消一时半刻，那身影便已是杳无踪迹，再也无迹可寻。

    宣武帝看了许久后才收回视线，轻敲三声案几，若有所思。

    不见多时的内宫大总管殷公公听到召唤，绕过屏风屈膝跪在宣武帝身侧：

    “圣上，奴婢这就派人前去寻那岳笙晚晴二人。”

    宣武帝应到：

    “嗯，需暗中行事，小心谨慎。此事除烨儿之外千万莫要他人知晓。倘若他二人还在活在这人世，必要时一定要不惜代价护他二人周全！”

    “奴婢谨遵圣旨！”

    躬身退出寝殿后，殷公公一扫往常在宣武帝面前低眉顺眼的姿态，轻轻掸了掸长衫，挺胸踏步走上殿前月台，双手负后抬头远望。

    没人看到他平日里低调恭谦的眼神，就在这一瞬间变得如同鹰瞵虎视般犀利，目光直直射向漫天星斗。

    -

    第二天，天色晴好，微风轻拂。

    充满泥泞的官道上，一匹黑色快马疾驰在这清冷雪色之中，向着河东道上的这个小小酒肆奔行而来。

    马上一双少年男女颇为惹眼。

    因为，对于出门在外的人来说，他们两个年纪委实还有些太小。

    这少年身上内搭一件白色团花锦袍，外穿烟青色暗纹玉兰花刻丝大氅，足蹬一双黑色马靴，身后背负着一对长不到两尺的青锋宝剑。

    才是刚刚束发的年纪，单单那双凤眸不经意倾泄出的骄傲就足以令人自惭形秽。

    那女子步步紧跟在后，看上去只是个尚不足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相较之下，女子服饰很是寒酸，上身穿着件半旧的天蓝色琵琶对襟棉布袄子，下身一件破了两个洞的青黑色马面裙，几个脚趾裸露在外，已是红肿不堪，浑身上下也有多处染了脏污。

    只听得“吁……”的一声，再看时已是人驻马停。

    锦衣少年把缰绳随意交给迎上前去的小二，嘱咐了一声：

    “用上好的草料，再加上两斤黄豆。”

    脚步一顿稍作沉吟，一指身后那小姑娘：

    “先去找两身适合她身量大小的衣衫来，不拘料子。稍后小爷一并给了银子。”

    说罢，再也不看那小二一眼，径直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好嘞……”

    简简单单的饭店里，桌子摆放不过七八张。

    此时，店里只有三桌客人。

    房内尽头一桌两人，此二人一老一少，都是一身远行客商的打扮，正背靠着墙角低声交谈。

    一桌却是靠近门口，坐落着七八名高矮不一的彪形大汉，其间三两个壮汉正在急不可耐的大声吆喝，一叠声催促店家麻利些给他们送上吃食。

    临窗那桌看一眼便知是夫妻二人，男人一副冷漠孤僻的样子。从服饰上看也算是个殷实人家，男人身高七尺多点，面色稍微有点发黄，平直的眉毛下却是长了一对三角眼，下颌上留了一把不长的须子。

    女人倒是身段妖娆，尤其一双美目生得十分漂亮。女人身旁坐着个细眉大眼的七八岁小公子。

    这孩子似乎家规很严，父母偶有讲话，他始终端坐不语，未曾插嘴一句半句。

    只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停扑闪着看向门口。

    锦衣少年进了馆子，坐下身去摸出一把碎银随意丢在桌上：

    “捡上好的牛肉切上二斤，再把你店里最好的酒和招牌菜色送几样上来。”

    说话间，眼光已经把整个大厅扫了个通透。

    只是看向临窗那一家三口的时候，目光稍作停顿，随即便游移开去。

    小姑娘站在少年身后，始终一语未发。

    锦衣少年收敛了眼神看向小姑娘，嘴唇微微动了动。

    却是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红鸾，你非奴非婢，且去坐下吧。”

    于是那女子很是听话的坐在少年下首。

    原来，那少年居然正是灭了沐府满门、那些个官府江湖中人到现在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面、一夜成名的新一代侠客北里长风！

    酒足饭饱之后，酒肆老板娘这才连忙上前扯过红鸾，引去了后院洗漱一番换了衣裳，虽只是农家女简单的衣衫，梳洗过的红鸾却像是换了一个人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