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灭门
一旁那些围观的奴仆杂役,你三拳他两脚,尽数招呼在女人羸弱的身躯上,直到女人再也起不得身来,一个个这才像是泄了愤一般,纷纷转过身走向来处。
谁也没料到,此时地上那个污浊不堪的女人竟是又一次奋力爬起,一路跌跌撞撞冲向水榭,随着一声不甘的呐喊,一头跳进了水里。
水很深,能够淹没一个成年男子。
亲眼目睹母亲惨死的红鸾,这才明白母亲的用心:
原来,母亲已然认定了今天便是她们母女的末日,娘亲用生命为她争取了最后的生机。
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后来,人们告诉她:你娘疯了,失足落水,死了。
打那以后,红鸾慢慢的,一天比一天多了点笑容。
俨然对谁都是一张笑脸,再也不违背任何人的意愿。
她学会了为一口吃食给哥哥姐姐当马骑,也学会为了一张纸一本书一支笔把他们哄得喜笑颜开。
只要有目的,她总会把他们哄得很开心。
因为红鸾知道,他们开心了,她的日子才能好过一点。
只是,仇恨的种子深深扎根在她年幼的心里。
承德帝二十六年冬,先皇殡天,新皇继位。
不知不觉,如今已是到了宣武帝二年。
皇城西京冬夜,狂风呼啸,雪卷漫天。
此时正值宵禁,夜已深深。
大街上家家关门闭户,户户暗暗幽幽,了无常日里璀璨灯火。
一轮惨淡的弯月高悬在天上,清辉冷冷。
路上的行人早已绝了踪迹,耳边只听得阵阵阴风呼啸而过,其间仿似夹满了怪调魔音,显得整个皇城氛围更加静谧,诡异无比。
漫天飞雪湮灭了世间一切翠色红妆。
街道两旁的酒楼瓦肆早早熄了灯火,店家也省得了丁点儿灯油钱。
唯有那些个大户人家门头的灯笼衬映出的团团光晕,才略略显得这人间尚有一丝生气。
当真好一个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月色渐渐移上中天,苍凉月色之下,只见得雪光映照之中,一行黑衣人兀自从西京城墙上向外攀爬而出。
来人个个身着劲装,以黑巾掩面,单单只露出一双眼睛。
人手一把五环刀,那刀光在雪色下明明灭灭,散发出夺心摄魄的一阵阵森寒。
为首那人个头反而不是很高,身高不到七尺,相比之下甚至显得略微有些单薄,远没有其他人那样高昂挺拔的健硕身量。
他,是唯一一个没有佩戴黑色面巾的少年男子。
在这群人中,唯独他的精气神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
近前一看,只见此人大概十五六岁年纪,雪色映照下的他肌肤清透、面色如桃李般粉粉白白。
裸露出的肌肤脉络隐隐透出淡淡青色。
圆润光洁的额头下一对细长的的柳眉斜飞入鬓,端挺的鼻梁仿似悬胆倒垂。薄薄的唇瓣紧抿着。
然而,最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他柳眉下那双凤眸——左金右赤。
居然是上古传说中才有的那种异色神瞳!
他的着装也不似他人一般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一水儿的黑。
而是身着艳红色里衣,黑色外氅,外氅周边滚了一圈约有寸许宽的灿灿暗纹金边。
整个人不经意间散发出一种压不住的放肆张扬、且还带着些生人勿近的气势。
只剩下异瞳中透出的淡冷目光,隐含了一眼探不到头的嗜血杀气与阴鸷寒毒。
令人一眼望去,仿佛看到了地狱阎罗一般无二。
时至如今,这小小少年浑身上下满身矜骄之气和藏不住的凶煞之风已是浑然天成。
“主子,时辰到了。”
那少年身边一黑衣人谨慎上前一步,手中好像捧着一件物什。
接过那物件,少年凝眸看去。
却是一张以玄铁精制而成的银色阎罗鬼面的面罩。
面罩眼部的孔洞以极为细密的暗黑色精铁制作成网格,网格之上竟覆盖了一片纯净的七彩琉璃,与整个面罩无缝衔接。
阎罗鬼面戴上那一刻,尽数敛去了少年满面桃李花色。
同时,也遮没了独属于金赤双瞳的所有光彩。
只剩下鬼面之上那片七彩琉璃在夜色中泛起点点光斑、熠熠生辉。
出了城后,众人疾疾奔赴往东南方向。
双脚落地之处,竟不见丝毫痕迹。
城外东南十里处,一处独栋深宅大院显然已经灭了烛火多时,不见一丝人声犬吠。
这宅院门头朱红色的匾额之上,赫然镶嵌着两个金光大字:沐府!
一行人提刀纵身越过沐府高墙,分散开来悄悄摸进各个房屋楼阁。
墙头上只留了那身形瘦削的鬼面少年静静独立。
雪色寒风中,红衣飘摇,大氅翻飞。
前后不到一刻钟时间,那些个黑衣汉子便已纷纷返回。
肩上扛的手里抱的,背负着的尽皆是沐府上下大大小小的一具具尸身。
且说这群人行动之迅捷,不消说不曾听到一句人声嘶喊,就连那院中狗儿竟也是未曾发出惨叫半分。
每个黑衣人背后的五环刀上,殷红的鲜血渐流渐缓。
血水,一路沿着来处滴落在脚下皑皑白雪之上。
今夜,尚书令沐晋忠以及沐府全家上下八十六口命丧刀下,只在须臾之间。
这好天气,倒也是省事省心!
翩然跃下墙头,鬼面少年走向沐府书房,他的身后紧紧跟了两人随他而去。
其他人则分散进入各个库房寝室以及阁间,行动之间不闻半点声息。
一炷香后,那少年怀里抱着一个长约二尺多的金丝楠木箱子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两个黑衣人紧跟着抬出来一个沉重的箱子。
其他人也是抱着背着抬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箱子陆陆续续回到这前院。
内行人一眼望去便知此行收获颇丰。
带头的鬼面少年抬眼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大概只需再等两三个时辰到了天明之后,大雪便会覆盖了这里的种种痕迹。
只消一个眼神,身侧一名黑衣汉子上前几步,随意割裂了一个死者的半片衣衫,只见刀刃轻挑旋转之后,衣料便裹满了刀尖。
用刀尖上的衣料饱蘸了血水,到了那围墙之下以刀作笔,留下几行鲜红的字迹:
“沐贼晋忠,不义不忠;欺上瞒下,好大喜功;
不义之财,散与黎甿;洗浊涤污,怨散恨空!
杀人者——鬼面阎罗北里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