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江湖
庄境地处梁庭庞大版图的西南边陲，两面环海，水路却并不发达。六郡五十七城里至少有十座城域沿海，但坐拥渡口善水运的城池却只有一座，名为舵城。
码头在城东，此时一艘渡船缓缓靠岸，早已等待许久的行人纷纷收起手上的动作，整理好行囊或面带笑容或沉默不言等待登船。
这是一艘体积颇大的平底帆船，共有三层甲板，其中两层用来载客，位于船底的那一道是用来给艄公以及其他工作人员使用。毕竟人不是铁打的，总是需要吃饭睡觉。
渡船的生意很不错，在靠岸不久后很快坐满了人。当然这并不会影响到船家起航的时间，毕竟能多拉一个是一个，船舱那么大随便挤挤也都能坐下。
再不行，不是还有甲板嘛，大不了到时候少收点银子就是了。
“来来来！舵城到祁云港了！三十两纹银一位，途中有上好的伙食免费供应！”
负责招揽旅客的年轻船家站在跳板上，手里拿着个银色铃铛不停地摇晃着。实际上他本人也是无精打采的，颇有些应付的意思在其中。
“咳咳！”
不久后甲板上走下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见年轻男人没有注意到他，也是故意咳嗽了那么两声。
“啊，原来是张哥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东家来视察了呢。”
年轻人拍了拍胸口，语气颇有些哀怨地向来人打了个招呼。
“嗯。”那被称为张哥的中年男人应了一声，随后便语重心长的说：“二来，你这样可不行啊，要是让东家看见了指定要扣你工钱。”
名为二来的那个年轻男子也是个暴脾气，听闻此言竟直接将手中铃铛一把掼在了地上，怒声道：“扣就扣呗，大不了老子不干了！”
他又抱怨道：“张哥你说我们这么辛辛苦苦的到底是图个啥？反正到头来就那么点死工钱，这船上多坐一个少坐一个，于我们又有何相干！”
“话不是这么说得，二来啊，你到底还是太年轻。”张哥叹息一声，“我知道最近船只往返太勤让你累坏了，可你想想我们干的就是这行事呀。说到底我们还捧着人家的饭碗，东家多赚一分，我们的日子便越长久一天。不是么？”
二来一时语塞，其实他明白张哥说得很在理，但那属于年少的意气迫使着他学不会低头，嘴里仍嘟囔着：“就算如此，我也不愿受这鸟气……”
张哥闻言摇了摇头，正准备再说教说教这个后生时，却被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打断。
“后生，这船通到哪儿？”
二人闻声抬头望去，那是一个穿着褐色长袍白发苍苍的老者，看上去年龄似乎很大了。
那张苍老的脸上布满了褶皱，但肤色却很白皙，第一眼看上去给人一种慈眉善目的感觉。
“哦，船只还有半个时辰就出发了。通往炉台，中途在祁云港休整一天。”张哥说道。
“好好好，竟直接能到目的地了。倒省得在绿地陆地上舟车劳顿，看来老天爷也照顾我这把老骨头啊。”老人笑着点头，同时手已经探向腰间的荷包，“这到炉台多少钱啊？”
眼瞅着又来了单生意，张哥的脸上已满是喜色。听闻此言，下意识便张口答道：“六……”
只是话还未出口，便被二来出声打断。
“只要五十两就行了！”
不理会身旁张哥传来的哀怨目光，二来自顾自地冲眼前老人说道：“老人家，实不相瞒咱们的船已经坐满了。到祁云港还有一天一夜的水路要走，那时才会有座位空出来。您要是坐的话，只需要给五十两就行了。”
俗话说树老半心空，人老事事通。
以老人的年纪自然能看出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点头笑道：“真是个心善的好孩子！不过我老人家这点银钱还是有的，也不让小哥你为难，我给你六十两，劳烦你替我去寻个能栖身的位置来。”
紧接着他感慨道：“这人老了也就不顶用了，一天一夜，我这把老身子骨可熬不动呦！”
此话一出就连张哥也是犯了难，甚至都并未第一时间将老人悬在半空的荷包接过。
二来说的五十两是船票的底价，也是无座的真实价钱。这老人看似大气直接给了六十两，却也要求有个座位。
可问题是这先上船的乘客也都是原价购票才上来的，这没亲没故的人家又凭什么把座位让给你呢。
可说实话让这到嘴的鸭子飞走了他是真的不甘心，别看他嘴上教育二来，实际上他是船上的老员工，是到了年底真正可以分上红的那一批。
说白了二来这种懒散的工作态度，也在变相影响着他的收益，这一点他却是从未与这些新人蛋子提起过。
江湖不是只属于那些仙人侠客，小人物也是有着属于自己的江湖的。
回到眼下，虽说这六十两不多，分到他手上也就没了几个子儿。但有句话说得好，积少成多嘛。
正犯难时，却听一旁的二来这样说道：“老人家，船上这会儿都坐满儿了，想找个位子实在太难。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的房间在底层甲板，还有床铺可供您歇息，只是……”
说到这里，二来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小子我性子懒散不爱打扫，闲杂衣物摆得到处都是，房间里颇有些脏乱。”
“不打紧，不打紧的。”老人摆手笑笑，“老头子也不是什么娇贵人，有一处地方能让我安身便够了。”
张哥闻言立马接过了老人手上的银子，弯着腰便把老人往船上请，与此同时还不忘往岸上吆喝：“祁云二十，炉台五十了奥！无座！无座！”
也就是二来这种年轻小伙子没遭了世俗的污染，依旧保留着一颗善心，上前扶着老人小心翼翼地走上了甲板。
上了船后，二来又招呼来一个同样看上去年纪不大的男人，嘱咐其将老人带去自己的房间，也算是认认路。
像这种营运的大客船，船上的环境真的算不上好。
一是船员都是花钱雇来的外人，对不是自己的东西自然谈不上爱惜。二则是一年到头这甲板上不知要来往多少人，任何东西一旦经历的人多了，自然也就变得破旧。
或许是因为实在揽不到什么客人，过了大约差不多一刻钟之后，有船员上前收起跳板，另外则有人扬起了白帆，通往遥远梁国中心版图的船只，算是正式起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