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佛不渡人
昏暗的小庙里只有一簇篝火燃烧着，在不明所以中发出“噼啪……”的响声，与这颇为沉寂的气氛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温如玉一行五人坐在离篝火不远处原本用于立塑像的石台前，背靠着石台有个支撑能让他们更为舒适的度过这漫长的夜晚。
火光中对面的老人仍旧拿着一长条物状的东西在火上袅着，也借着火光，南澹细细翻看着温如玉包裹里的一本杂书。
沈烈或许是觉得坐着不舒服，一个翻身躺在了石台上。尚清月扯下头发上系着的发带，整个人侧躺在温如玉的腿上，于这诡异的气氛里已经陷入了熟睡之中。
可苦了王不惑既没有沈烈那般大的胆子也不如尚清月那般与温如玉亲近，左看右看最终只能选择移坐南澹的身旁，盘膝而坐想要进入睡眠却怎的也睡不着。
“阿三，你饿不饿？”
南澹顺着声音看向那闭着眼睛假寐的王不惑，想了想道：“你饿的话我这里还有饼子，虽说有些凉了倒也不碍着吃。”
见没有回应南澹也顿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从怀中拿出一块饼子摇了摇头起身走向篝火。
“老人家，不介意我在这热个饼子吧？”久不见回应，出于好奇南澹上前两步轻声唤着：“老人家，老人家？”
温如玉此时也已睁开了眼，或许说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睡着过，闭目养神对他而言也只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消遣方式。
他轻声道：“别怕，我在。”
得到了先生支持的南澹心里也更加有了底气，缓步上前来至老者身旁，轻轻拨开他遮盖住面容的头发，入目的是一张毫无血色宛如树皮般蜡黄的脸。
也就是在南澹刚刚接触到的瞬间，老者身上的毛发开始脱落，皮肤宛如碎裂的陶瓷般片片剥离，两颗眼珠子哐当一声宛如玻璃球般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下一刻，一直被老者紧握在手中的长条物状散发出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迅速蔓延其全身，化作一条灵活的长蛇从口鼻之中涌入体内，于眼眶及双耳中疯狂涌出！
意识到不对的南澹刚想后退逃离，却在不知不觉间被一股黑色气体包裹住了右臂，而于那右臂之上传来的剧烈灼伤感顿时传入他的感应神经……
那是一种宛如即将被磨灭的痛苦！
“大黑天教！”
南澹脑海里刚传出这个想法，手臂上那股宛如凌迟般的痛苦瞬间消失。定睛一看，他那手臂上此刻正搭着一只青色的衣袖。
温如玉就这么站在身侧与他一起观看那具被黑气裹挟着满身裂纹的干尸，而身后的王不惑几人则是凭空消失在了小庙之中。
此刻老者的尸躯仿佛彻底化作了这无名黑气的载体，随着那紫色长条物体逐渐缩小，庙宇之中的黑气也愈加强烈，早已将微弱的火光吞噬，甚至已经开始隔绝视力，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此刻这并不宽阔的小庙之中仿佛彻底沦为了黑暗的世界。
温如玉立于这黑暗空间里宽大的衣袖无风自动，一股淡青色的灵光将他们包裹才使得他们没有遭受这黑暗物质的侵蚀。
“看来你说得对，跟着我的确不难遇到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温如玉轻笑着，不过南澹此刻可没心情在这谈笑风生同样的他也没有去问沈烈几人的去处，他相信温如玉能够将沈烈几人安置的很好。
于是此刻的他是紧盯着前方，仿佛欲穿过黑暗瞧见那头的场景。
“有办法看见那老人身边的场景么？我有感觉这种异变来自于他随身携带着的那个长条物品。”
温如玉收起笑容目光同样看着前方，“呃，你说得没错，不过我觉得现在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见他这么说南澹也就没有再说话，静静立在一旁脑海中回想起幼年时在那本书上看到的内容。
大黑天教起源于佛道之争时期，乃是于佛门之中演变而来。道门讲究万物有灵，人者，其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天地之秀气也。
大致意思就是芸芸众生，天地万物以人族最为得天独厚。而亿万人族之中又有那么极小一部分人得天地青睐，身含五行灵根堪以融天地之力为己身，可独身超凡之域。
道门的修行体系便是以灵根为助载经亿万大能之手最终推向完善，佛门的诞生则是一群另辟奇径的修士以道门修行之法为基础，开发出一套另成体系的香火愿力之法，故有了佛道之争以及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佛门乃道贼之说。
道修向来不屑佛门窃取他人修行成果稍加改动就面向于世的举动，故常曰：佛本是道。
佛修则是说天地万物有情众生，佛门悟得极乐是为度化，而并非向道门一脉那样得天地所钟而说什么狗屁道法自然，对同脉凡人向来是不闻不问，好似一入道门就成了那劳什子得道真仙。
二者是各说各有理，相争不下那就只有打。而佛门香火体系在六境之后的进展一向是颇为缓慢，面对正统道修多如牛毛的七境修士可谓是叫苦不迭，被压着打了许多年。
所谓道盛佛衰一论便是由那场持续几个世纪的佛道之争而产出的定论，有佛门修士因婆罗不堪受辱闭门悟禅苦寻破道之法，力图悟出一套比香火体系更为优化的佛修之法。
可香火体系乃是从古至今无数佛修大能推完改善而成，其中之艰难不可言说，又岂是你区区一个因婆罗说能悟出就能悟出的？
佛门向外宣称这因婆罗最终走火入魔而死，可南澹看过的那本书上却记载因婆罗神识堕入混沌后百载而归，悟得杀生夺源之法，并以自在混沌之地参悟幻想出一位比肩道门之道尊和佛门至高佛陀的至高神灵——大黑天神。
后续的记载并不详细，只言最终的结果是这位因婆罗被佛门如来亲自出手泯灭掉神魂，但大黑天神教却是流传了下来。
后大黑天教信徒因大黑天神显化于佛道之争的道盛佛衰时期，故认定为大黑天神是以带领佛门大兴反压道门的斗战之神。因教主因婆罗死于佛门世尊之手，教义便成了推翻旧时愚朽佛国，建立平等佛朝。
“佛者是为大慈大悲，断七情斩六欲，大智博爱普度众生者是也。”温如玉感叹了一句：“可我从这黑天教的身上看不到半点佛的影子，倒是与古往今来传记里写的那些魔教有异曲同工之处。”
南澹没有说话，从小就被困在一隅之地的他没有见过那些传言中的佛门中人，他不知道那些佛僧是否真的如温如玉所说的那样大智博爱，但想来应该是不会的。
但在书里，他见识过太多的苦难，如红叶国举国之力共抗外敌，血染六月栾林直至战无可战；如外道传上记载的那位太平道道主卢忌幼年时曾被人灭了满门，求助到代表正义公等的官府门前时遭受到的待而不见；再如，南澹城百姓的宁死不作亡国奴……
红叶国是一郡之国，南澹城只是一座破落小国名义上的国都，太平道主卢忌成为如今名震天下的当代绝顶大修之前更只是个家破人亡被人追杀的落魄青年。
红叶人，庄人，卢忌，他们在危难之际也曾想过被人救赎的吧。可那时候，传言中那些大公博爱的真佛在哪里？普度众生的佛门又在哪里？
世上本就无佛，有的，只是以佛之名行走世间的虚伪之人！
南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