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情深难守
四人并不能全部御剑而行,所以只得穿过山脉重重,城镇座座。
历时半月有余,才到了息灵山附近的红叶林。
长仪看着红叶林,脑海中的一些碎片开始拼凑,实在叫人有些忐忑不安,但有师兄在身边,他还是稍微的定下心。
待到了息灵山,稀薄的结界时隐时现,已达不到保护隐蔽的作用,且不需要破解符咒。
四人就轻而易举地进入其中,长仪进谷之时,本是若隐若现的结界有了感应,和长仪体内的灵力来自一脉,开始自动修补。
稀薄的白光化为蓝色,封闭天际,将整个灵谷笼罩其中,灵气氤氲,循环不息,力量强大。
息灵山,纵眼望去,代表信仰的女娲神像已灰迹斑斑。
新起的房屋三三两两,零零落落,灰烬之中新生的树木低矮杂乱,满目萧条破败的景象。
长仪脑中一些过去的记忆碎片,又是欲要拼凑,他觉得脑袋发痛难耐,强压着自己表现出正常的样子。
看着结界的恢复,幸存的村民们,马上就知道了大巫祝的传人回来了,欢欣鼓舞,喜迎上前。
一个年纪较大的长者奉上一身衣物,两个小丫头片子挤着要带长仪去沐浴更衣。
“你们别动,我要和师兄一起洗。”长仪不习惯和其他人过于亲密。
此言一出,长者惊诧,“算来,少主也有了一十四岁,怎么能随意和别人一起沐浴?”
闻言,云雷、云雾这一路见怪不怪,类似的事情看得多了,看到了麻木,对青羽和长仪之间的相处方式,不再一惊一乍。
这回倒是青羽有些尴尬,的确长仪不是四年前的长仪了,如今已是十四岁年纪。
现在不能再把他当个孩子对待了。
“长仪,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既然师兄发话了,长仪又执拗不过两个热情腻歪的小丫头,被挤搡着带到灵谷的温泉沐浴,青羽就站在外面等候。
“你们出去。”长仪从未在除师兄之外的人面前洗过澡,见这两个小丫头伸手就要给他擦背,赶紧向池中央后退几步,遣她们出去。
两个小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乐呵呵地偷笑着,只当是长仪在害羞,便也听话的出去了。
“师兄,你在不在外面?”长仪尝试着叫了一声。
青羽假装不在不出声。
“师兄,你进来给我擦背。”长仪又叫了一句。
听外面还是没有回应,便在池边捡了几块石头,乱丢一气的向外面扔。
青羽闪了两下,看着越来越多的石头丢过来,只好走了进去,“你又胡闹些什么?”
“我哪有胡闹?”说着趁青羽一个不注意,把他拉下了水。
“你真是,越来越不服管了。”青羽擦了擦一脸的水,视线清明间,只见长仪蓦然凑近,与自己之间只有几寸之距。
把他拉下水胡闹的始作俑者,眼睛濯濯清亮,黑发披散在肩头,皮肤晃得脑袋有些空白,以前只把他当个孩子,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果然,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以后断然不能在一起洗澡了,青羽一边想,一边下了决心。
沐浴完毕后,长仪唤人再拿一套衣裳过来给青羽换洗。
两个小丫头送衣进来时,反而脸红了,放下衣服就急匆匆地跑开了。
换好衣物,简单地用了一些食物,青羽感叹这回乡蛊的威力。
长仪回到息灵山只是半天,身体就好了许多,人也变得精神起来。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回乡蛊能等,祟气等不得。
长仪不能离开九陵宗在这里久住。
所以,青羽开始想法子了解治蛊之法。
之后,云雾将长仪、青羽引至冰炎洞,冰炎洞已经残破不已,冰炎不再,石壁长满青苔,一面巨大的镜子摆在中央。
“这是蚩尤镜,有女娲神力封存其中,由大巫祝启动,每人都有一次机会,从镜中对未来探知一二。”云雾示意长仪将手放在镜上,注入灵力,镜面开始慢慢由灰暗变得光亮。
青羽看向镜中,一眼认出镜中绝代的少年便是成年后的长仪,少年冷然地与自己擦肩而过、分道扬镳,与不知名的粉衣少女和白衣青年一起离开。
长仪看向镜中,只见黑衣少年,或者说是以后的自己?
坐在师兄身上,双手搂住师兄的脖子,从额头,到鼻尖,浅尝辄止地碰触着,然后嘴巴对着嘴巴,互相吃着对方?
间歇,衣物从肩头渐渐滑落,凌乱了一地,师兄从嘴巴咬到了脖子,肩头……师兄为何咬我?
云雾看向镜中,息灵山一片繁荣祥和,灵兽走,神鸟飞,清泉潺流,族人和乐,胜过韩炆大人在世时的昌盛。
突然一仙姿卓越的黑衣仙人乘凤而来,形似长仪却神情截然与长仪不同,声音悠然入脑,“你若想百年之后,灵山族是此种光景,将回乡蛊的解法如实告知二人。”
蚩尤镜渐渐由光亮化为灰暗,三人看到不同的未来情景,各怀心思。
云雾心不在焉地引着二人走进冰炎洞二层。
这里本是少梧凶剑的看守之地,锁剑台上的残余祟气骤然被长仪所引,聚集成鬼魅形态,冲着他煞然猛烈袭来。
青羽带着长仪勉强躲过,但祟气已然部分侵身,长仪抓住胸口,登时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云雾责怪自己考虑不周,贸然将二人带到冰炎二层来。
帮不上忙的,看着青羽将长仪抱了出去,安置在一层的石床上。
“我没想到祟气对他影响如此之大。”云雾自责。
“他不能离开九陵宗太久,否则祟气难以掌控,但他身上的回乡蛊也是要命。”青羽渡气,以护住长仪的心脉。
“这回乡蛊倒是可以克制。”云雾思前想后,下定决心,才这般说出。
“此话当真?”青羽站起身来,直视云雾,无形的魄,压得云雾全盘尽碎。
“我灵山族,第三任的大巫祝与外人私奔之时,就运用古老的守情蛊,克制了回乡蛊的毒性。”
“这守情蛊如何施蛊”
“不难,在女娲神像的溶洞中,于午时三刻,取洞中第一杯新月之水,滴入二人之鲜血,放入灵山族的沙土,守情之蛊一分为二混入其中,交杯喝下,就可摆脱这回乡蛊之力。”
“如此,去做便是。”青羽决定。
“但是,既是守情蛊,就要求二人成婚,有夫妻之实,并且自此之后,两人生死相关,至于具体的后果,我也不清楚。”云雾将好处坏处一并告知。
“如此,去做便是。”青羽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长仪,加重了语气,重复话语。
云雾一副了然,你自求多福的神情,“守情蛊的事情交给我,剩下的,你看着办。”
长仪还在昏迷中,脑海中一切都在燃烧,碎片却如死灰复燃,逐渐拼凑。
长仪做了一个梦,又不太像梦,场景中满天红火,全是杀戮,息灵山一片血海,尸横遍野,他娘死不瞑目。
长仪从梦中惊醒之时,似是要更深入的想到什么,脑袋更加疼痛起来,连着胸口也是沉闷。
青羽坐在一边看着他心神不定,祟气有溢出的倾向,将一粒清心丸塞入他的口中,刚才只听长仪梦中叫着娘亲。
青羽觉得灵山旧景触及往事,影响了祟气,事不宜迟,回乡蛊是尽早解除,早日回九陵宗为上策。
青羽将长仪扶起坐在床头,问道,“你上次说要与我成婚,现在可还作数?”
长仪顿时惊住,连胸口的沉闷都忘记了,呆呆地盯着青羽。
“你为什么想和我成婚?”青羽见长仪不说话,继续问道。
“因为……因为成婚可以和师兄一辈子在一起。”长仪怕师兄反悔,迫切回答。
听着长仪天真的话,青羽不知是喜是忧,“你为何想和我一辈子在一起?”
长仪思索道:“因为,师兄对我最好。”
看着长仪满脸认真,青羽欲言又止。
傻长仪,若是有朝一日你认为有的人比师兄对你还好,你是不是就要离开师兄了?
想到在蚩尤镜中看到的分道扬镳的场景,青羽不觉苦笑,“长仪,我们今晚就成婚。”
待长仪反应过来,相信是真的要和师兄成亲的时候,他还是压根不知道成婚是什么,怎么成婚?
他只知道今晚,一直只穿青衣、蓝衣、紫衣的师兄也换上了红衣,长仪从来没想过师兄穿红衣也这么好看。
在水滴,滴滴答答的溶洞里,在女娲的神像面前,手指放出几滴血,掺入泥土,还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奇怪的喝酒姿势,莫名其妙地和师兄对半喝下。
他不知道师兄为什么盯住自己怔住了神,发呆的师兄是他从未见过的,他也不知道师兄在想些什么,很开心又好像带着隐忧。
总之,想想可以一辈子和师兄在一起,长仪很是开心。
“睡觉。”喝完交杯酒,青羽揽过长仪躺下。
“在这里睡?”长仪挣脱青羽的手臂,半坐起来。
“睡觉。”青羽把人又揽着躺下来。
“在这里睡?这里没有……”说话间,青羽一个翻身压在长仪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宽大的红色外衣将两人遮掩住。
“师兄,你做什么?”长仪觉得今天的师兄很奇怪。
“睡觉。”青羽还是这两个字。
“师兄,你睡觉,为什么咬我?”
……
长仪不知道这叫什么,青羽咬他,他也咬青羽,很奇怪的感觉,疼痛却愿意承受,只因为那是师兄。
月华拟似人间被,谁与谁同寝寐?
天为被,地为床,鞋四只,人一双,相依相偎,直至天明。
长仪从入谷之时便出现于脑中的记忆碎片终于在睡梦中拼凑的完整。
他又梦到了过去,应该说想起了还是韩旻奚的过往,那天,他偷跑出了村,遇到一个白衣哥哥,对之泄露了村子里的结界秘密,致使村子尸横遍野,惨遭屠村。
激起了尘封的过去,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伤心之至,一双血眸,如花开到靡荼般、有着最后的绝丽,满载悔意地睁开。
黑气围绕着黑衣,祟气逼人,杀性毕露,他看着身边睡的正香的青羽,残暴肆起,不受抑制地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青羽因疼痛窒息,睁开眼睛,眼前之人祟气盈身,额间红痕深现,黑衣半遮半掩,头发凌乱。
青羽费尽力气,挣开长仪,脖间已被祟气伤到青黑。
长仪拔剑出招,剑式凌厉,正要向前刺入,身形却有些踉跄,腰部酸软地倒向青羽怀里。
青羽趁机将人打晕,点了昏睡穴。
没想到,息灵山的一些事物,终是引起长仪的一些不好的回忆,造成祟气不受控制,青羽整装轻行,带着长仪御剑赶回九陵宗。
拂玉真人看到长仪这种状况,立刻设阵治疗,耗费修为,为长仪制止住祟气。
此次抑制,功力耗损较大,在确保长仪暂时无恙后,拂玉真人转向青羽,“以他的年岁,那些记忆对他来说,不堪负重,祟气不受控制的情况,随时都会再次发生。”
看着青羽也是一身的狼狈,不由皱了皱眉。
“他的回乡蛊,怎样了?”
“应该已是无碍。”青羽回道。
“如此,当前最棘手的只剩祟气,权宜之计只好用忘天壶,将他这段时间的记忆尘封。”
青羽闻言,震惊于师尊所说的权宜之计。
“怎么?你有什么疑虑?”拂玉真人想不到向来沉稳的大徒弟,也会这般失神。
“没有,一切为长仪考虑。”青羽垂眉低目。
尘世多纷扰,久病一场,再次醒来,长仪将只认为这数月间的记忆,是烧坏了脑袋,不再记得了。
他将不记得从年岁到现在的这段时光,不记得息灵山的一切,不记得青羽头上的发带,不记得那杯交杯酒,亦不记得他说好了要一辈子和师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