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鲜花人间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这句是曹操的《蒿里行》。
光明刚下笔，一股莫大的悲伤席卷而来，甚至那股伤感如同针刺般爬上了手指，疼得光明握笔的手一抖，随之无字天书上的字便全部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
光明再细看那句诗。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简简单单的白描，但讲述的却是一幅悲惨的画面。
白骨森森，曝尸荒野，无人殓收。
千里无鸡鸣，千里无人烟，人间变炼狱。
何等凄凉悲哀之景？
战火连天，天灾人祸。百姓远离故乡，四处求生，最终不过百存其一。
短短几个字，饱含了多少鲜血和哀号？
难怪光明下笔的一瞬间会如此疼痛。
那股悲伤已经化作了实质，刺痛指心，更刺痛人心。
光明揉了揉手指，掐了掐掌心，鼓足勇气，重新下笔。
有了心理准备后，那股疼痛再次袭来就没有那么刺骨了。
光明默默书写这句诗，指尖虽疼，但还是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终于，最后一个字收笔。
光明感同身受，眼角忍不住流下一滴泪。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纵使无声，却掩盖不住那些灵魂的哀号。
他们祈祷，他们哀求，他们只想活着！
痛哭，呻吟都化作实质的力量，刺向不公的命运，刺向无情的世道！
愿来日，你我再见蓝天，人间和平安康，百姓笑容满面。
人间不需要战争的烈火，有花点缀就够了！
……
光明长松了一口气，鬓角已流下汗珠，他抬手擦了擦。
还剩最后一句诗。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最后一句来自《诗经》。
光明看到这句诗忍不住叹了口气，越靠近上古时期的诗文越难以驾驭。
不知道这句诗又是怎样的困难？
不过都已经是最后一句了，自己马上就要成功了，坚持一下就好了！
光明打打气，舒展了双手，继续写。
一鼓作气，坚持到底！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故乡桥边的一树杨柳，浓翠如烟，依依动人。
丈夫从桥上走过，那柳枝抚过他的肩头，似乎对他诉说着告别。
还未渡过桥头，远处的新婚的妻子就匆匆追了过来。
她双眼微红，双唇紧咬，双手紧攥腰间的衣边，想问又不敢问。
一枝杨柳抚过她的鬓发，抚过她的眉眼，美好如画。
丈夫想替她拂过那柳枝，妻子却将那一枝杨柳折下，双手颤颤地塞到了男子的手中。
远处催促的命令传来。
丈夫也不言语，珍重地将杨柳放入怀中。立即决绝地转身离去，丝毫不再回头。
妻子翘首看着丈夫的身影，直到消失无影，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征战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戍边未定，厮杀不断。
征人记不得自己打了多少场仗，也记不得自己身上受了多少伤。
只是看着营地外的薇菜从幼苗长到茂盛，从茂盛长到枯萎。
枯而复荣，荣而复枯。一岁又一岁，薇菜长了一茬又一茬。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渐渐地，不知薇菜枯荣几度，只见鬓角散发已斑白。
怀中的杨柳早已发黑干枯。
忧心烈烈，既不敢寄家书，也不敢问家音。
终于，战事结束了……
老兵跋山涉水，寻着故乡的路，饥渴疲惫，也不愿停下脚步。
可是，故乡越近，脚步越沉……
……
光明落笔后面几字时，一股寒意袭上指尖，如同霜雪加身，冻得指尖僵硬。
光明咬紧牙关，没有松开玄笔，慢慢活动手指，继续将最后几字写完。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群山青翠，薇菜遍野。
两个孩童在山野行走，身后背着竹篓，欢快的奔到茂密的野地上。
女孩边走边唱着小调，动人悦耳的歌谣传荡在山野间，如同百灵鸟的清啼。
男孩细细听着小调，笑吟吟地跟着女孩。
两孩童在山野间自由地采薇，不时传出动听的歌谣。
“啊啦嘞……啦噫哟……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啊啦嘞……啦噫哟……”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艳丽的桃花开满枝头，窈窕的淑女要出嫁良人……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两小无猜，共结连理。
少女身着婚衣，携手新婚丈夫在亲友一阵祝福中，跨入家门。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亲友齐唱《关雎》，动人的歌曲传入少女的耳畔，羞红了她的脸颊。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征令急下，惊醒梦中人。
妻子依依惜别远行的丈夫，不敢开口问归期，只折下一枝杨柳伴君行。
从此，日升等到月落，年初等到年尾。
四季流转一岁又一岁，薇菜枯荣一秋又一秋。
妇人独倚桥头，不见家书，不见故人身影。
杨柳枯败，霜雪落地。
飞雪染白了妇人的青丝，浸透了妇人的面容。
风雨凄凄，君子云胡不归？
又是一年杨柳依依，老妇迈着沉重的步伐，又来到了桥边。
这次，她缓缓走到了另一边的桥头。她好像变回了与丈夫初别的模样……
不知不觉又想起了年少过往，想起那时总角携手，山野采薇。
她情不自禁地吟哦。
“啊勒哟……啊勒哟……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老兵终于看到了离别时的木桥，木桥已经破败，摇摇欲坠。
杨柳枯败，风雪满天。
老兵踟蹰不前，轻轻踏过木桥，像是渡过漫长的岁月，又回到了年少离家时的模样。
桥上的积雪融化，桥边依旧是杨柳依依。
那时候，他们都风华正茂，青春年少。
不经意间，老兵似乎又听到了妻子的歌声，那记忆中悦耳动听的声音。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啊勒哟……”
老兵不由得落下一行哭泪，不断言道：“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
光明起笔收手，手指已经冻得发红，还结着一层霜花，僵硬的像大块冰。
最后一句诗词完毕。霜雪从无字天书上飞出，凛冽慑人，锋利而坚硬地击在镜面上。
镜面立刻布满了裂痕，但是并未破碎。
光明诧异地看着镜子，不解其意。
难道自己哪一步没做对吗？为什么镜子还没有碎？
突然，一片枯败的柳叶落到光明的手上。
一股暖流从柳叶上传到光明手中，渐渐缓解了他手上的寒意，融化了手上的霜花。
光明细细察看这片柳叶，好像正是妻子折给丈夫的杨柳。
一些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现，光明闭眼细心感悟。
妻子的不舍，妻子的等待。
从年少情深，等到鬓发霜白。
她的爱意都凝聚在这片柳叶之中，来年杨柳依依，只为替归来的丈夫扫除一身风雪。
柳叶渐渐恢复生机，从枯败变回青翠，驱散了光明手上的寒意。
然后越来越多枯败的柳叶从无字天书内飞出，落在镜面的风雪之上，融化了寒冷的风雪，只剩下温暖的生机。
接着，一片片柳叶在镜面的裂痕中发芽抽枝，长出新的嫩叶。
霎时，镜面彻底破碎，碎片落了一地。
而柳叶逐渐长成一棵大树，盛开在光明面前。
一枝柳叶拂过光明的额头，他抬头一看，上面正挂着一个同心结。
绿色的枝条与青丝相互纠缠，缱绻缠绵。
……
比赛结束时，光明环顾四周，发现有几个学子由于承受不住诗词本身的情感，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随即他们的身影从赛场上消失，送去了百草堂。
而留下来的参赛者竟少了近乎一半，光明没想到第一轮淘汰赛居然就刷掉了这么多人。
由于剩下的人员不到四十人，而晋级赛依旧是二十个的名额。
于是直接进入了最后一轮淘汰赛。
参赛者直接进行对决，三局两胜制。
对手随机匹配，连输两局的人直接淘汰。
光明看着突然变化的比赛规则，想不到这么快就要与人对决了……
他仔细回想刚刚使用诗词玄术的感觉，心中重复练习，将关键点认真牢记。
比赛一开始，周围白云涌动，四周的环境变化，一切都消失不见。
南冥池上，白云之间，只剩他和另外一个人。
来人一身缙云直裾，扎着高马尾，远远望去，是位英姿飒爽的女子。
她拱手见礼道：“朱雀学院丁班夏岚，请多指教！”
夏岚？朱雀学院的夏岚。
光明昨日才听夜曦林讲过朱雀学院的翘楚，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一位。
真不知道该说自己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青龙学院乙班张光明，请多指教！”光明拱手回礼。
两人见礼完毕，比赛开始！
夏岚明显是个速战速决的性子。比赛一开始，她手中的鹅毛笔转动，一卷莎草纸飞舞到空中。
一股烈火从她笔尖燃起，接着她提笔借火焰之势，在莎草纸上书写。
“烈火张天照云海，周瑜于此破曹公。”
她一笔书完诗句。
四周的白云纷纷燃起烈焰，越燃越旺，形成涛涛火海将光明困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