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禁锢
我外婆的三女儿是我的小姨,她留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有一双一大一小的眼睛,有一单一双的眼皮,还有一大一小的耳朵,独特的面孔让她很容易成为人群中靓丽的风景线。小姨大我两岁,也是跟我一起长大的玩伴,初中以前我俩老是鬼打鬼,那会我初生牛犊不怕虎,脾气也是暴躁的很,就像个孙猴子。她就像唐僧一般,我被她戴上了紧箍咒,她就不厌其烦地唠叨念经,有一天实在没有顶住,我把家中的一根如意金箍棒朝她奋力地一扔。幸亏跟她隔得很远,不然就要砸到她了,她也是被吓到了,自此之后,她就一改念叨的坏毛病。加上我读书让性格温顺了很多,脾气变小了,跟小姨的关系就像是不打不相识似的,感情莫名的更亲近了一些,一改以前打打杀杀的闹剧,成为了彼此能互相交流吐槽的朋友。
小姨也是比较笨的,智商可能比较低,小时候成绩一直很差,基本每一科都是考三四十分,唯一一门达到及格线的还是体育科,因为体育老师都是给学生及格以上的,好提高学生的分数标准。读初中时,有一次在家长面前,让她背诵乘法口诀,乘法口诀小学生很多都能背诵得朗朗上口。她背不下去没几个能记住的,问她五乘以五得多少,六乘以七得多少数字,她都答不上来,她气急败坏就大哭了起来,家长也没怪她,知道她就是蠢,早就对她已经没有抱很大的希望。小姨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干脆自暴自弃了,整天书本也没摸过,一回家就把书本和试卷丢到角落吃灰,她就跟着烂妹阿萍麻,跟着她们几个姐妹花到处鬼混。
一放学回到家,姐妹花们就骑个破摩托来接她了,一个个穿的花红酒绿,打扮得花枝招展,头发染得也是五颜六色,有一种社会的气息笼罩在她们身上,俗称烂妹。她们是出去钓靓仔了,去灯红酒绿的酒吧在里面蹦蹦跳跳,用女人的魅力和芳香迷倒一批又一批色眯眯的烂仔,勾引上了就一人一个牵着手,猜着拳摇着骰子,大杯大杯的酒互相灌着对方。迷倒在醉生梦死的酒世界,两个人的春心开始荡漾起来,互相抚摸起对方的身体,两个舌头亲吻交缠在一起,发出一些莫名兴奋的声音。姐妹花们沦陷了,彻底拜倒在男人的石榴裙下,不醉不归欲死方休,她们喝的酩酊大醉了,醉死在吧台沙发上,躺尸一样一字排开,衣服暴露出来,只到天亮才清醒过来,姐妹花搀扶着才回到了家,小姨一夜未归,被父母也是一顿谩骂。小姨算是被姐妹花带坏了,彻底放飞了自我,整天也是不着调,父母一顿批评教育,反而更叛逆,不听话。
不出意外的话,小姨初升高考试也是一塌糊涂,普通的高中录取线都没达标,只能一毕业就去打工了,刚好也是成年了,她比较晚读书。毕业后就投靠我妈那去了,附近很多工厂,我妈就带着小姨,挨个挨个去问招不招工,踏破铁鞋无觅处,终于找到一个愿意收留小姨的工厂。工厂是做电子产品的日企厂,福利待遇吃的啥的都比国内企业强很多,不过是两班倒,白天十二个小时,晚上也是十二个小时,一个月轮着换一次班。上夜班是最累的,身心都是疲惫不堪的,特别到半夜三四点是人体最犯困的时候,过了这个点又会很清醒起来。生产车间组长安排小姨做的是流水线,两排工人一字排开,一排十几个人坐下,电子零部件在皮带的滚动下,以很快的速度朝下游滚去,上游还是一个零部件,到了最后就是一个完整的产品,由最后的两个人负责装置在特定的盒子里,再运输去检测车间,检测没问题就可以打包装袋出厂了。
小姨被安排坐在流水线中间,是最累也是最忙的位置,一排排产品从上游源源不断地流下来,两只手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留给你喘气的空间。中途想上个厕所,还要跟组长打报告,申请短暂离岗,拿个离岗证限时五分钟,有时候闹肚子你就要遭殃了,组长可不会给你好脸色让你多跑几趟厕所。接下来就需要你的组长或者线长进行顶替位置,这样才能保证整条线继续运行,也不会影响其他员工,所以你想用上厕所的时间来偷懒的话,可能就是一个不明智的选择了,根本也不会给你时间,要是超过限时就要罚款或者挨一顿组长批评教育。流水线的工人就像是囚犯一样,一动不动地坚守在岗位,不得擅自离岗不能停下来,要服从上级指示要听话。工人们没有了思想,一直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动作,就像是不会疲倦的机器人一样,不能说苦不能说累,只能专心地按编程行动。
小姨在流水线忙活一天下来已经累得不行,手脚酸软疼痛得要死,屁股也是坐疼了,回到了我妈的住处,一顿叫苦连天,疯狂吐槽哭诉在工厂的苦,而我妈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不为所动,反而变本加厉地责骂她不能吃苦,真没用的一个人。小姨回到租住的房间,孤零零的一个人一个房间,又没有人能倾听她的诉苦,又没有人能懂她,她忍不住地大哭了起来。在无依无靠的地方,小姨只能找来她的好闺蜜阿萍麻,她也是真的好朋友,不远万里就赶来了,白天小姨就正常上班,晚上她就陪着小姨去逛逛街去散散步,有了阿萍麻几天的呵护和照顾,小姨慢慢地也振作了起来。我妈从小到大性格都是比较特性独立的,没人敢靠近她,一靠近她就会发出排斥的信号,就像是受到了威胁自动产生的一种保护机制,所以她一直也是没有朋友,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活了大半辈子。可我妈兴许是妒忌小姨有个好姐妹,就开始言语攻击小姨,说她别老是跟不三不四的人交往,污蔑她姐妹到处沾花惹草,迟早会惹出一身病来,千万不要跟她学习,这就是典型的pua行为(pua的核心是通过刻意扭曲事实,采用持续打击、否认、误导和欺骗等方式,使被操纵者怀疑自己的价值,从而不得不对操纵者百依百顺)。
小姨可不傻,不会任凭我妈胡说八道,就开始找各种理由搪塞推脱我妈的各种说辞,可终究是说不过我妈的,在我妈喋喋不休地唠叨下,小姨只能让她姐妹先行离开。离开最后一个依靠,小姨又回到暗无天日的世界,整天在我妈啰嗦和唠叨下,惶惶不可终日,被我妈的思想禁锢了。我妈只会看到别人不好的地方,只会挑各种毛病出来,然后一直重复唠叨你身上存在的问题,没错小姨被她说的一无是处。本来上班就累死累活,还要在这种窒息的环境存活,小姨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生活了近两年,小姨差点被念叨成抑郁症,差点想跳楼自杀了。所幸一个人出现了,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拼死拼活地拽住他,生怕他跑了,他是媒婆介绍认识的一个男人。他叫阿翔,尽管这个人没有什么钱没啥本身,还喜欢花言巧语忽悠人,可小姨只想逃离我妈,逃离被禁锢的深渊,摆脱这种看不到希望的生活,小姨暗自下了决心跟他私奔了。在没有跟我妈说的情况下,擅自辞了职,不顾我妈的劝阻,就回家跟他结婚了。她以为是终于可以摆脱我妈的禁锢,终于逃离了深渊,可终究是跳进了另一个苦海而已。
可嫁过去的小姨生活也并不如意,阿翔是个吹大炮的,结婚前还忽悠老丈人和小姨,说他是修理汽车的工资一万多以上,可嫁过去才知道,他不过是修车店的一个洗车员工,工资只有可怜的三四千块钱。他忽悠吹牛和工资低点倒无所谓,可他不知进取丝毫没有上进心,不肯踏踏实实地干活,这个工厂干几天哪个工厂干几天,干没几天就哭爹喊娘,吃不了苦头。最后他干脆放弃进厂了,专挑一些简单活干,像那些没有前途的餐厅服务员、洗车店的洗车员啥的。之前在广州读书,刚好小姨就在附近,偶尔周末会过去找她玩,她生了个女儿在家全职带小孩,后来还生了一个儿子,阿翔就在楼下的洗车店洗车,起初我也以为他是修理工,后来看到他一直在洗车,加上店铺并没有修车的工具啥的,主营是洗车再卖一些汽车配件。小姨的生活是比较俭朴的,阿翔他妈也是在附近饭点洗洗碗筷,一天四五个小时赚点兼职钱,其他时间就帮忙带带小孩,阿翔他爸是开出租车的,十年如一日,一开就是十几二十几年,刚好赶上经济大好,也赚了些钱。在广州买了套房,后来又在河源买两套房子,后来小姨他们就搬过去河源住了,广州的房子出租了。
搬去河源生活更是入不敷出,虽然河源物价低消费低了,但是相应地工资也更低了,往往发下来的工资还不够吃喝。小姨在河源生了个女儿在家休养了一两年,就开始找工厂或者去卖衣服店的做销售,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就找个了便利店做服务员维持生活,工资很低只有两千多,勉强够吃喝温饱。阿翔也是半斤八两,在附近工厂来回倒腾了好几个,要么嫌这个厂太脏,要么嫌那个厂加班太多,不是这就是那,反正就是不能吃苦头。后来又去亲戚的工地开推土机,开了一年,他亲戚嫌他天天好吃懒做,在工地游手好闲,不干正事,过了年就跟他没事干,不要他做了。阿翔天天吊儿郎当,花钱又大手大脚,赚钱又赚不了几个,导致存不了几个钱,生活非常拮据,连小孩子的尿布钱和奶粉钱都买不起。经常还找我借钱,借了一两百给他,他下次又不还钱,又管你借一两百,借了一两次给他就没再借,傻子才会再借给他,自己有手有脚不好好赚钱,老想着借钱过日子怎么行。
阿翔赚不了钱倒也无所谓了,生活还不检点,到处去带小妹妹乱搞,要么去酒吧捡尸体带去宾馆,要么去嫖娼啥的。以致后来从小姨嘴里传出他有个小情人的消息,是他女儿阿丽发现的,阿丽在玩他的手机的时候,注意到他跟一个妹子的聊天记录,彼此都叫的很亲密,还互称老公老婆,聊的很骚。阿翔以为阿丽不懂男女这些事,就没在意,可阿丽六七岁也知道一些事情了,就把他聊骚的事告诉了小姨。小姨听说后也是很气愤,让阿丽又多次去翻了聊天记录,保留了证据,回头就去阿翔核实情况,阿翔在多次强行逼供下,终于招了确实是以前认识的一个小情人,跟她聊了两三年了。小姨很愤怒地跟他闹腾,逼迫他赶紧删了联系方式,可阿翔是不死心的,偷偷的又加了回去,可小姨并不知道。直到过了年,他说不去河源上班了,他要在家乡赚钱谋生,说是要开一家汤粉店,也很顺利地开张了,生意一直不温不火,赚的钱只够交点房租。
开了快大半年,小姨才知道这个店是阿翔和他小情人一起投资开的,是有亲戚朋友去店里看到他小情人和他在打情骂俏才传开的消息。小姨收到消息也是非常生气的,赶紧请了假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到了店里果然发现那个小情人也在帮忙,小情人似乎不知道阿翔有老婆,还问小姨她是谁,小姨赶紧过去宣示了主权,说是阿翔的老婆。小情人自知理亏,灰溜溜地就走了,跟阿翔说了撤资,并关了店铺,小姨才心安理得地回去了河源继续上班。可阿翔并不死心,还是在县城找份工作打工,死皮赖脸地还是赖着他小情人,把小姨就打入冷宫,一年半载回河源不到一两次。阿翔在饭店找了服务员的工作,还忽悠小姨每个月有五六千的工资,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县城的底层工作撑死就三千多。我就教小姨,让他不管在哪上班,每个月必须上交一两千的工资维持生活,女人必须牢牢抓住家庭的资金命脉,以后才会有更多的话语权,才能控制住男人,男人没有钱才不会到处鬼混嫖娼啥的。
可现实是阿翔宁愿拿着两三千的工资在县城,也不愿意在深圳或者大城市进工厂打工,不然每个月能赚六七千以上是没多大问题的,可他不思进取,沉沦于女色。为了多亲近小情人,还是死皮赖脸地在她附近上班,下班晚上就去找她玩,带她去逛街吃夜宵。小情人知道他有老婆,可还是跟他搅合在一起,兴许是阿翔给了他一些承诺,等时机成熟跟小姨离婚,再和小情人结婚,也有可能小情人也是寂寞,图个一乐,跟他玩玩而已。阿翔宁愿抛弃子女和老婆,一个人在县城,隔两三个月才寄回可怜的几百块钱回家,相当于两个人已经分手了一样,小姨一个人抚养两个小孩,而他一个人在农村潇洒的很。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我妈听到后无比地气愤,赶紧打了电话给小姨,骂她主动提离婚,这种渣男要不得,不顾家不爱老婆就算了,还在外面乱搞。
可小姨却有自己的执念,说是为了两个小孩,不想闹离婚,生怕连累了小孩,这也是很多母亲所担心的事。再加上小姨懒得改变,依赖于现有的环境和条件,不想去改变生活,生怕过得越来越穷。可我妈也给他找好了下家,之前有一个附近镶牙店的老乡说是让我妈给介绍个妹子,三十多了至今未婚找不到老婆,家庭条件很好也很有钱,我妈就想把他介绍给小姨,可小姨并不领情。小姨是比较固执的,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说是再用一两年试探一下他是否还爱她,她不相信他们的爱情这么脆弱。可我妈也并不死心,反反复复打电话给小姨,一直重复唠唠叨叨离婚的事情,让她听我妈的话,说是为了我小姨好,不然才懒得管她。可骂了又骂,小姨终究没有同意,找了各种借口搪塞回去,我妈嘴巴是狠毒的也很厉害,能找借口里面再挑刺反驳回去,来回谩骂责骂了两三个月。有一天实在没忍住,小姨骂了回去:“说是你管好自己的儿子就行了,不要再管我了,我只是你的妹妹”。这一句话直接把我妈堵死了,我妈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反驳她,只能把小姨的微信和联系方式都删了,小姨和我妈自此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有一次跟小姨视频通话,我妈还蹭过来骂了她一顿,小姨也是哑口无言,懒得理会她。我妈还把责任推给她,说是小姨这人没用,一直让她离婚都不肯离,让她每天都心烦意乱的很,删了她的联系方式是为了得到宁静,以后她的事她不会再管。
可这些事本来就不管我妈的事,是我妈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瞎操心,想着去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可很多人的命运是固定的,你要去改变他人的命运,是会反噬自己的寿命和运势。这种事情只能是劝说或者建议,不可能是强制要求别人该干嘛干嘛,毕竟这是别人的人生,与你毫不相干,即使她以后过得再苦再累,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很多人总以为自己才是对的,喜欢用自己的思维模式去指点别人的人生,可这真的是对的吗?万一按照你选择的路,嫁过去后被那个男人家暴毒打呢,人生过得更加糟糕呢,这谁也说不准。所以别人的事情不要操心太多,手也别伸太长,要适度得去提示,而不是说教式地命令别人该怎样怎样,反而会让人内心反感和不适。不要想着让别人去过你觉得对的人生,你想要的未必是别人想要的,你选择的未必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