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借贷

    外婆的二儿子是我的二舅，他梳个二八分头发，内穿衬衫外穿西服加西裤，一副公司老板的模样。他以前也当过包工头，手底下管着几个工人，工人并不是跟着他活动的，跟他是类似劳务的形式，活多的时候就安排工人进场施工，活少就自己搞定了。所以二舅他也算是一个小老板，只不过是十几个工人临时的老板，也是自己的打工人。

    二舅初二以前还是个唯唯诺诺的学生，不太敢表达自我的一个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后来初三认识了不少朋友，每天晚上就骑个摩托出去鬼混溜达，可能也是知道没钱读高中了，索性自暴自弃了，天天不务正业。跟烂仔们鬼混久了性格也逐渐开朗了，开始畅所欲言了起来，他的朋友也经常来家里做客，二舅一副大人模样给他们轮番敬茶，喝完茶骑个摩托又出去吃夜宵啥的，玩的花样是越来越多了。他很聪慧，只可惜外公没啥收入没啥钱，得亏九年义务教育二舅才得以初中毕业，初中升高中的成绩并不差，以他的成绩进普通高中是绰绰有余的，可惜只能初中毕业就出去社会打工了。

    起初是跟我大舅一样，也是在小镇的发廊学习剪头发，还是那家店铺，老板娘都认识兄弟俩了，说他们俩都很聪明，学东西很快也不怕吃苦。后来学有所成后，就去了我爸妈的地方，那会刚好我才十三四岁放暑假，就跟着二舅到处去玩，那时候我爸的店铺还卖了一种胶卷的相机，由于卖不出去，二舅也挺好奇就提个相机东拍拍西拍拍，给年少的我和弟弟留了不少照片，也保留到了今天得以看到当年的风采。我妈让二舅进了工厂，可还没做多久，不到一两个月，他就觉得流水线加上两班倒太累了，坚持不下去了。他就想回家乡开个发廊店，管我妈借了几万块，就匆匆忙忙回去创业了。

    二舅果然是比较有眼见的人，他跟大舅不一样，他没在县城选址，县城人流量比较少，他跑去市区比较好的位置开发廊。市区虽然房租比较贵一些，但是贵在人流量很多，选的位置也很好刚好是在三角区，人流交叉的节点位置流动特别大。除去房租装修啥的本金剩余不多了，二舅也不着急忙慌，淡定地搞起了营销活动，新店开业优惠八折，还聘请了一个小美女负责洗头发。这两条措施双管齐下，很快来理发的人络绎不绝了，店内店外挤满了排队的人，二舅见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赶紧多招聘了一个理发师。三个人井井有序地洗头、理发、烫染等流程一个不落下，开业一个礼拜就赚了进厂打工一个月都很难赚到的钱，开业活动结束后，来理发的还是很多，渐渐地口碑起来了，周边的生客熟客都乐意来这里理发。忙活了一两年，二舅也算是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可好景不常在，到了第三年，别人眼红见二舅赚了不少钱，同行在附近陆陆续续地开了三四家理发店，竞争越来越大，收入越来越少了，二舅见情况不太妙，就想转行了。

    刚好，我叔公的儿子阿龙也在市区，他是做装饰包工发家的，二舅跟他也算认识挺聊得来，二舅见他搞工程发了财，就想着关了发廊店跟他混了。二舅去找阿龙商量了这个事，起初还有所顾虑，二舅软磨硬泡终于他欣然答应了，二舅就把店铺关了，转让给了别人。阿龙带二舅入了门，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二舅的悟性也很高，天天跟着他去工地喷漆刷漆，给二舅安排的是油漆工的活，不到一两个月二舅也上手了。二舅业务能力也很强，会应酬接待啥的，阿龙见时机成熟了，就教他怎么做包工了，给了他一些工人的资源，偶尔有大活也丢给二舅去自由安排工人，小活就让二舅亲自下厨。二舅的能力超群，果然不负所望，接的业务都完成的很好，事业也声名鹊起，迎来了巅峰时期。

    手底下的工人最多招募达到了二十多人，还专门找了个代班负责管理工人，二舅也学着去接业务了，跟一些装饰公司老板，一些甲方领导混的风生水起。经常和他们厮混在一起，晚上跟他们一起去ktv唱歌潇洒，再去大排档吃夜宵搞个烧烤啥的，工地的老板都是特别能喝酒的，二舅的酒量并不是很好，喝点白酒就脸红了。可为了搞定生意，拿下这些老板的订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一瓶又一瓶的啤酒喝着灌着，一杯又一杯的白酒敬酒给老板。二舅在酒桌的辈分是最低，只能由他先开始，先敬一杯酒给最大的老板，再一杯接一杯地轮着桌子转圈，转完一圈已经半斤酒下肚了，喝的酩酊大醉。二舅喝的有点上头了，身体有了反应想吐，他赶紧去了厕所吐了一马桶的呕泄物，吃的烧烤啥的随酒一起吐了出来，肚子一下子空了。二舅冲了马桶，感觉缓了过来，肚子也感觉有些饿了，突然又觉得能多喝几瓶酒了，酒量也上来了，回到了酒桌上，一杯接一杯地开始灌着领导们。

    老板们都喝的很尽兴，一高兴就开始吹起牛逼来，一个个说起以前叱咤风云的事情，认识哪个大老板拿下了什么大项目啥的，二舅见时机也到了，也赶紧委婉地旁敲侧击说那个项目定了吗，能不能给他安排一下。老板们见二舅也算靠谱而且会做人，就高兴的答应把活安排给二舅去干，二舅心满意足终于拿下了大业务，项目三十来万，也是他目前接过业务以来最大的。二舅嬉皮笑脸地陪着嘻嘻哈哈，酒足饭饱后，该到下一个流程了，二舅识相地给老板们安排去了某会所按摩，一人安排了一个技师按摩，技师的手法也很到位，让老板们都很舒服。爽完后，又安排去了大厅，几个按摩椅并排着，老板们边按摩边畅快地聊着天，还有果盘小吃茶饮享受。很快时间到了半夜两三点，老板们都开始犯困了，二舅自然心里有数，给老板们一人安排了一个酒店豪华套房，二舅就开着破车载着老板们一个个入住了酒店，他租了个最便宜的单间。

    隔天散了场，二舅去了那个劳务经理陈总的公司顺利拿下了业务，签了劳务分包合同。合同签完，二舅就紧锣密鼓地安排工人陆续进场施工了，合同工期是一个月完工，进展情况也很顺利，提前了两三天搞定交付给了陈总，陈总验收了工程很满意，当天就全款打了工程款给二舅，二舅收到款后就分发了二十四万给劳务班组，他轻而易举地赚了六万块，反手又偷偷塞了一万块到信封给了陈总。起初头几个承包的项目还算顺利，二舅也赚了点钱，交了个女朋友阿婷，是社交软件附近的人认识的，网络上跟她聊了近一两个月，也聊出来感情了。有了些钱，二舅又加盟开了一家瓷砖店，开店的同时再搞劳务分包多一份收入。又把原来一万多买的二手车卖了，换了一部七八万的比亚迪小轿车，把阿婷约了出来，用比亚迪载着她到处溜达吹风。阿婷也被二舅的帅气深深吸引了，就这样二舅跟她同居了租了个房子，再过了一两年就打了结婚证，在酒店摆了喜酒，二舅把阿婷成功地娶回了家。

    我也看到了舅娘阿婷的真面目，脸胖胖的，跟二舅一样留着非主流的发型，穿个短裤露出一双有点粗壮的双腿，很有点社会气质。阿婷也是比较懒惰的，在二舅家也不帮忙做菜煮饭，也不会帮忙洗碗啥的，好像家里的家务活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在家就是躺着耍手机。二舅娘是不太顾家的，也不太会孝敬老人家，对于外公外婆也是基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会关心老人家的生病情况，不会买件衣服或者买些补品给老人家，不过外公外婆也没在意这些。娶回家两年后，生了个儿子叫阿迪，阿迪很听话也很乖，面相很像二舅，性格啥的倒是很像他妈。

    世事多变，随着地产的各种暴雷，加上经济的不景气，导致装修行业越来越没落。二舅也是难逃一劫，首先是装修公司老板的项目越来越少了，狼多肉少加上二舅没啥背景，项目自然优选是给老板的亲戚朋友们，二舅的业务量也是越来越少了。即使有项目，回款也是越来越拖延时间，需要垫的资金越来越多，渐渐地入不敷出了。刚好那一年，他老婆又闹离婚，说是不买房子就离婚，估计她是受猪朋狗友影响，看姐妹老公都住上了豪宅，而她还跟二舅租住在狭窄的一房一厅中，心理就不平衡了产生了妒忌心。二舅她老婆没啥文化，所以只能找份廉价的工作，在店铺里面卖衣服的，一个月月入两三千，还不够她每个月的开销，她每个月买化妆品加上杂七杂八吃饭啥的，都快三千多了，还要往二舅拿钱使用。

    二舅为了保住婚姻奈何不过她，只能贷款三十万多付了首付，后面的七十万多就每个月分期付款三千多，再加上装修的费用近十几万，资金的压力瞬间膨胀到了一百多万，似乎快到临界值了，都压在了二舅的身上。压的二舅喘不过气来，整天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只想着怎么赚钱还贷，还房子分期款。刚好这时候，二舅的四个项目都快完工了，资金已经垫付了快三十多万了，可进度款一直迟迟不下来，装修公司故意拖着不发，还找借口说是甲方未验收，验收合格后才能打款。工人的钱又不能拖着，还有十万多要给工人，工人也开始闹情绪了，纷纷上门找二舅讨要工钱，十几个人抄着家伙来到出租房围着他，他也被这阵势吓傻了。

    可他也没辙了，只能去找高利贷借了款，补齐了尾款给工人，工人也就见好就收了。存款和积蓄花完了，工程款迟迟不发，资金的断链瞬间让美好的泡沫破碎了，如经济危机一般突然崩盘了，房贷三十万和分期的房款没钱交了，借的高利贷也还不起了。二舅开始亡羊补牢了，把身边的人能借钱的都借了一遍，其中也包括我，他近似疯狂地一次又一次跟我们借钱，亲戚朋友们察觉到了不对劲，都不肯再借了。他实在走投无路了，只能把实情都告诉他老婆，阿婷听他说借了高利贷，女方家庭马上急着要跟二舅离婚，好摆脱这个累赘，二舅也没钱供养儿子，只能把儿子和房子都给了女方名下，他一无所有了，可还欠着几十万的债务没有还。其中有首付借的贷款近二十多万，加上高利贷十几万，还有亲戚朋友们借的十几万，总共负债超过四十多万。

    借的高利贷由于还不上，是烂仔头放的贷款，一帮烂仔见二舅没还钱，就到他瓷砖店把他围了起来，用棍子还打了二舅，打得鼻青脸肿的，说再不还就把店砸了，二舅只好说再宽限几天时间，烂仔见状只能先撤了。我爸妈和我大舅小舅听到这个消息，气急败坏赶紧开了家庭会议，决定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商议着先刷信用卡套现，把高利贷的钱还了，不然利滚利，很快就会翻倍到一百多万，那二舅这辈子就彻底完了，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信用卡套现了十几万，我帮忙还了五千多，加上之前二舅借了好几次给了他四五千块，总共也借给他近一万多，而他一分钱也没还过给我，也不指望他能还了。我爸和大舅小舅三个人坐车气冲冲地赶回了家，去了市区找了二舅，让二舅把借钱的人都喊过去，叫来了三四批人，都是烂仔头目带着几个小弟过来。我爸和大舅小舅二舅坐在一边，烂仔他们坐在对立面的一边，就开始谈条件，最后商定了按利息的百分之几算，总共刷了十五六万才把放高利贷的打发走了。事后，我爸他们轮番对二舅进行了说教责骂，二舅也一脸淡然，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我爸他们都气坏了。

    二舅的瓷砖店生意不行又没钱交店租，只能退租了转租了出去，得到了几万块转让费，还了一点债务。搞定了放高利贷的，终于算是可以放下心来，我爸他们就各回各家了，可刷的信用卡还得还，刷的是大舅的信用卡，只能每个月由大舅和小舅平分着每个人还三千多，还了近三年才算还完，中途二舅也不帮忙多还一些，只还了几百块钱。想着二舅还欠着十几万亲戚朋友的债务要还，自然也能体谅到他的难处，就没让他帮忙还信用卡了。可这么一搞，二舅的人生可算是毁了，妻子儿子没了，买的房子也没了，店铺也没了，大好的前途毁了，还倒欠一屁股债，真的是人财两空了。

    过了两三年，二舅还是没忍住孤单寂寞，又交了一个女朋友是湖南的，肥肥胖胖的，长得有一种莫名的喜感和可爱。不过外公外婆不太喜欢，湖南妹只会说普通话，而外公外婆听不懂普通话只会说本地方言，所以没法交流沟通。湖南妹也不懂得孝敬老人家，也很懒不会烧火做饭，更不会洗碗筷洗菜，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自然得不到外公外婆的喜欢。二舅和她也没打算结婚，他们俩同居谈恋爱两三年后，就分手了。

    又过了一年，二舅谈了一个教师女朋友阿秀，她是教小学三年级的。她会讲方言，跟外公外婆能顺畅的交流，她很懂孝敬老人家，每次跟二舅回去探望外公外婆，都会带一些补品，还带了提前网上买了老人穿的衣服鞋子，而且她还会帮忙收碗筷洗碗，帮忙做菜煮饭，真是一个完美的家庭主妇，所以深受外公外婆喜爱。谈了近两年，由于阿秀很喜欢二舅，两人也开始商量着结婚的事宜，可阿秀的家庭背景是比较好的，她妈是要求很严格的，二舅也去了她家慢慢地熟络了起来，开始提了结婚的一些事情，起初她妈也许还是有点难接受。后来见她女儿这么坚持，也不好多说啥，阿秀见有希望了，就提出带她妈到二舅家去做客聊聊天看看情况。刚好那几天我也在，把二舅家收拾地干干净净，迎接着她妈来了，聊了一晚上，隔天就传来了好消息。她妈同意这桩婚事了，过了不久就定了结婚日子，打了结婚证拍了婚纱照，摆了喜酒，结婚后，二舅和二舅娘过上了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