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冻土豆子
坐了两天一夜的硬座火车，再加上吃的是冻土豆喝的是厕所水，这一吐直接把他的精气神带走了，眼里冒着水光，皮肤黝黑看不出他有什么不适，可惨白的唇色此刻暴露了少年的痛苦。
胃袋里空空荡荡，一点食物都没有，胃酸腐蚀着喉管，林之清缓缓闭上眼睛，背却始终挺的笔直，额头抵在车窗上，一颠一颠的，被磕出一道红印子。
手机铃声响起，是首旋律动听的英文歌。
“喂，爸。”
一听来电是傅叔叔，后座晕乎乎的林之清立马绷直了身体，竖起耳朵。
“嗯，接到了。”
随后还往后座上瞥了一眼，少年双眼紧闭，嘴角不高兴地耷拉着。
“吐了我一车。”
“我才没有和这小孩计较，我倒是想让他赔钱，他要拿的出钱才行啊，我知道了，好好好，我闭嘴，不说了行吧，嗯，挂了。”
“哥哥，对不起。”他的确拿不出钱，身上总共就五十八块，还有一书包的冻土豆。
“我会给你洗干净的。”林之清不知道城里的车有专门清洗的地方，想着下车之后自己给他擦干净。
“哦，那你洗吧。”随意地回了一句。
车辆驶入别墅区，每栋别墅都有专属的停车场，停好车。
别墅周围还围着一圈白木栅栏，林之清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的一切，被豪华的建筑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微微张大嘴巴。
青绿色的草坪，尖耸的红褐色屋顶，充满欧式风情。
傅时宴手里转着车钥匙吊儿郎当地走在前面，林之清提着尿素袋跟在后面。
大门是庄严的黑色，林之清只见傅时宴把手放在门上，门就瞬时打开了，顿时惊讶地瞪大双眼。
咽了咽口水，大城市果真不一样，开门都不用钥匙。
走进那栋别墅，一眼望见的是极尽奢华的大厅，挑高独特，空间感十足，顶上挂着繁复的灯饰，发出冷冽的亮光，林之清从进门开始脑袋就没放下过，黑漆漆的眼睛仰视那豪华的水晶灯，散发出的光亮像是能攫住人的心灵。
天堂可能就是这样的吧。
林之清站在门口不敢动，手里的东西也不敢放下，生怕弄脏了如镜面般干净的大理石地板。
胶鞋上布满星星点点的黄色泥巴，林之清觉得他出现在这里都是对这栋房子的不敬，可能房子里唯一的脏东西就是他了。
傅时宴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就上了楼，留下不知所措的林之清站在原地。
傅慎礼正在书房里面下棋，被突然就被推开，吓得他握着鼠标的手一动，原本马上就要赢的一盘棋，因为这一步输的猝不及防。
“臭小子，敲门！敲门！我说过多少次了。”傅慎礼恼火地说道，电脑屏幕上亮起失败两个字。
“人到了？”傅慎礼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又重新开了一局。
傅时宴转悠到书桌边，随手在果盘里拿了一颗橘子，也不吃，就拿在手里抛着玩。
“楼下呢，站在门口不肯进来。”
“小清第一次来大城市，难免不适应，你作为哥哥要多照顾他。”
“你和我妈什么时候生了个这么丑的弟弟我怎么不知道，再说了我公司那么忙，哪还有功夫照顾别人。”
提起傅时宴开的公司就来气，当初让他学医，偏不，硬要去学计算机，“你那个破公司又什么好忙的，一年到头钱还赚不了几个。”
傅时宴哎了一声，反驳道：“什么叫赚不上几个钱啊，这不才赚了六千多万，公司才刚起步，说的好像你年轻创业的时候多容易一样。”
“我妈呢？”他懒得继续他爸扯皮。
“今天院里有个大手术，你妈主刀。”
“你和我妈这么拼命干什么，早点退休不好吗？”手里的橘子快被他玩出花来，单手玩不带劲，该换双手，跟那马戏团玩杂耍的猴子一样。
傅慎礼听着这话，抬起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当初听我的话去学医，我和你妈早就退休了。”
他们祖上三代从医，到傅时宴这儿就断了，当初高考成绩出来填报志愿的时候，他爸妈一定要让他选临床医学，未来的路都给他铺好了，他偏不，上报志愿的最后一晚，他跟他爸妈说同学聚餐要出去一趟，实则是一个人跑去网吧改志愿去了，如愿的选了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他爸妈还高兴的以为他选的是临床医学，录取通知书一下来，傅时宴就被他爸拎到书房用皮带抽了一上午，一万多买的鳄皮皮带断成了两半，傅时宴跪在地上，背脊直挺，连抖都不带抖。
父母的意愿不应该强加在孩子身上，他们想的未必就是自己想要的。
兜兜转转又说会这个话题，“我下去看看那小孩。”拿林之清当挡箭牌，逃脱他老爸的制裁。
“把门给我带上。”
“砰！”关门的气势地动山摇。
家里的阿姨正在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餐，先生特意交代今天有客人要来，做的饭菜比平时要丰盛的多，足足十个菜摆满了餐桌。
阿姨端着菜出来的时候注意到玄关处站了一个人，走上前。
看清来人的模样，露出惊讶的目光。
这……这……小孩是先生的客人吗？
看着也不像，路边的乞丐穿的都比他好。
“是小清吧？”阿姨开口问道。
“嗯，嬢……嬢……好。”林之清点点头。
阿姨听见这个奇怪的称呼愣了一下，随后热情地弯下腰在鞋柜里拿了一双新拖鞋。
笑着说：“换好鞋进来吃饭吧。”
脚边是一双白色的绒毛拖鞋，林之清看着它出了神，好白。
他摆摆手，“不了，我的脚太脏了，会把新鞋子弄脏的，我光着脚就行。”一幅为难的神色。
“装什么可怜，叫你穿上就穿上，那么多话干什么。”不知什么时候傅时宴出现在阿姨身后，整整高出阿姨一大截，双手抱着胸。
林之清不再推辞，弯下腰脱掉不合脚的胶鞋，没穿袜子的脚背和脚趾上全是红色的冻疮，有些被磨破了皮，流着血，严重的已经化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