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那年宴渝州跟着父母去到路家,第一次见到路寻。
他不怎么喜欢小孩,好不容易摆脱路湛远,才一坐下就被一只从天而降的鞋砸中。
还是一只前脚开胶的破鞋。
二楼窗户开着,探出个小孩脑袋,胖乎乎的脸颊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暖黄色的光,他第一眼被男孩精致的模样触动,紧接着被他危险的姿势惊愕。
男孩半个身子悬在窗外,在宴渝州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一跃到一楼遮阳架,他应该是经常干这事,潇洒的如同一只雏燕,轻盈地落在了草坪上。
成功落地,他还挺得意的模样,嘴里奶呼呼地叼着根棒棒糖,脸颊都被撑起了一个圆润的小球,学着大人模样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
回过身,男孩似乎也震惊下面有人,猫眼似的眸子瞪得浑圆。
宴渝州忍不住笑了,第一眼便抛去了以往不喜小孩闹腾的固有映象,对眼前的男孩有种莫名纯粹的好感,恨不得上手掐一把小孩软呼呼的胖脸。
小孩除了脸肥了些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露出的手腕瘦削得像两根竹木棍儿,宴渝州回想到小孩刚才的危险举动不由得一阵迟来的后怕。
如果小孩刚才没有抓牢窗沿,那是不是他现在见到的是小孩受伤的模样。
现在的家长都这么心大?也不看着点。
小孩完全不知道宴渝州的担忧,只是在意一件事:“嘘,帮我保密哟。”
路家里头大多都是高家安排的人,要是被发现自己偷跑出来,也许连晚饭都没得吃了。
他见宴渝州一阵傻楞地盯着自己,迟疑的顶了顶腮帮子,有些不确定:“你也想吃糖?”
宴渝州没有拒绝。
小孩从兜里掏出最后的一颗糖,最后还是舍不得,黑黝黝的眼珠子轱辘转了圈。
“这样吧,你拿个东西和我换就给你,怎么样?”
他盯上了宴渝州身上的怀表。
别在胸前的口袋上,复古的翻盖金表。
小孩的目光过于赤露,宴渝州没事丝毫被唐突的冲撞,闷笑地感叹小孩还挺识货。
那是宴渝州全身上下最值钱的物件。
不过后来那块表被路寻草率的出手卖给了一位商人,换来的不过是一个星期的口粮。
他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当年那个可以轻易被忽悠得傻大个会是宴渝州,也不明白那块表的实际价值可以抵得上现今的一整套房。
宴渝州那时还不知道小孩便是路家那位被隐秘接回的私生子,再加上家中被接二连三的事故打击。
再见面时,小孩拿着一块银项链像头逼上绝路的孤狼来到他面前,严肃的板着张小脸说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
明明不敢看他,却还是耿着脖颈望进他的眼中。
湿漉漉的圆眸泛着细微是水色,粼粼地泛着光。
宴渝州第一眼便认出了他。
是夜,路寻刚躺上床就接到了容侃的电话。
无外乎还是那件事,着急忙慌地催促着。
路寻满脸不开心:“你他妈的害惨我了,听见你的声音就来气。”
容侃委屈:“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我这事也不难吧,宴叔那么宠你,放出一句话姓常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算了不跟你说,挂了。”和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没什么好说,路寻褪悬在床外往后一躺,满脑子乱糟糟的。
宴渝州是不是把他当儿子养了?明明是撇出五服的穷亲戚,至多担着个凭空捏造的虚假恩人头衔,宴渝州对他的在意程度似乎已经过了那条天枰线。
路寻隐隐有些不安,有种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握的烦躁。
他没有要一直在宴渝州身边呆下去的准备,包括路家,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也许是毕业,或许他会找份安稳的工作,脱离曾经。
抛去现有的一切,这些都是宴渝州给的。
路寻同样清醒的知道,这一切是他以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
付出越多便越舍不得放不下,宴渝州如果知道了自己是冒充的,最后的反应路寻不敢确定。
但这么些年来,人心都是肉长的,对于宴渝州,路寻有种说不出的愧疚,他对他越好,好的有时候他会产生一瞬间将真相告诉他的冲动。
他会是震惊?气愤?应该是失望吧,路寻忍不住地猜测揣摩。
外面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路寻才慢吞吞地下楼吃早餐,才一坐下门外大步迈进一人,口中同管家询问着宴渝州的动向。
语气中是对整个晏家独揽自如的随意感,看见路寻也在只是微微仰了仰下巴,眼中带着令路寻不喜的未知洞察。
这位才是晏家正牌的贵公子,也在a大,比路寻大一届,宴渝州的亲侄子,自然是有着这样的底气,就算对着晏家多年操守的老管家,也是趾高气扬的任意。
宴睿明从来都是这副高高在上的优越,这不是令路寻不喜的,只是来源于他每每望向自己的视线中带着的一览了然,好像自己在他眼中只是一个缺少遮光布的小丑,站在高处不点明不点破将他的丑态尽收眼底。
路寻不喜欢他。
俩人的关系一向没有遮掩,晏家人人都知道他们俩关系并不亲近,因此路寻也只是点了点头自发吃了早餐上学去,无意关注宴睿明找宴渝州所为何事。
就算再怎么拖,下午实在没课,路寻被司机接回了晏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等路寻的选择,宴渝州提早下了班。
路寻一紧张就想捡着什么东西吃,手还没碰上就被宴渝州一巴掌给拍了回去。
“说了多少遍,进来第一件事洗手消毒。”
虽然被训了,路寻却放松了些,宴渝州依旧像平常一样对他,暂时像是没有要提及昨天关于住在晏家的选择。
这种被放过一马的逃避心态还是在饭后被打破,捡着路寻刚放下筷子的空隙,宴渝州右手携着餐布擦拭嘴角:“考虑得怎么样?”
果然该来的逃不过。
路寻深吸了一口气:“一个月,隔一个月回来住一次,下个月再回去。”这是他经过一整天深思熟虑的结果。
宴渝州眉角微皱,显然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
“据我所知,你对路家没有任何属于家的眷念,什么时候开始你倒是对路家有了雏鸟情结。”
怎么可能,屁都没有。
路寻眉眼低垂,看上去竟是有些伤感:“他毕竟是我血缘关系上的父亲。”
宴渝州意图点醒:“路建新可没把你当儿子。”
路寻闻言不说话了。
宴渝州明白他沉默的执拗,放弃游说,不撞南墙不回头,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路建新的真实面目。
居住问题得到解决,俩人默契地揭过话题。
“尝尝。”宴渝州将小碟子推向路寻,“李婶新做的小点心。”
宴渝州自己是不喜欢吃甜食的,还是自从路寻来到宴宅后才开始捣腾各种新样式的小糕点,李婶手艺好,每次做的东西都会受到路寻的追捧。
果然一听是李婶的手艺,路寻眼睛一亮果断往嘴里送。
软软糯糯的桂花口味瞬间扩散在口中,味道一如既往的好。
“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宴渝州眸光带着星点笑意,手指自然的为路寻携去了嘴角的糕点渣沫。
脱去在公司时处处的肃然,此时的他要温和近人得多。
路寻愣住,伸向小碟子够糕点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呆呆地望向宴渝州。
自年少随之消失的圆润猫眼有重出江湖的趋势,整个人都有种呆头呆脑的懵懂。
宴渝州好似平常,反问:“怎么了?傻乎乎的。”
“不想吃了我叫李婶收了,吃多了对牙齿不好。”
路寻收回刚才的傻样,故做淡定地说了句没事。
连自己耳朵红了半边也没丝毫察觉。
宴渝州心情很好的嘴角上扬:“小寻晚上要不要和我睡。”
路寻更窘迫了:“我不是小孩了,干嘛还要跟你一个房间。”
那还是路寻刚到宴宅的时候,没安全感的小孩总是喜欢黏着宴渝州,就连睡觉也不例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路寻都是和宴渝州一个房间睡在一起,如今长大了,反倒是不如以往亲近人了。
宴渝州自然知道结果,为的不过是逗一逗他。
小孩越长大越不可爱了,学大人样拽拽的板着一张脸。
“行了,小寻长大了,不是小孩。”宴渝州口气带哄,逗小猫似的,“叔叔今天送你一个大人的礼物。”
他将一串炫酷的金属车钥匙拿了出来。
路寻的反应的确在宴渝州的意料之中,见到这份礼物后一刹那激动起来,捧着将车钥匙举在眼前珍视万分。
宴渝州对路寻实在是太了解不过了,路寻有多喜欢跑车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因为安全隐患再加上之前还没成年的问题,他便一直没有给他买。
“我太爱你了,宴渝州。”路寻一疯起来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这次直接连名带姓的唤人了。
车钥匙他认识,是今年的限量最新款,价格也实在可观,宴渝州这个礼物实在是送在了路寻的心坎上。
路寻的随口一句却轻易打乱了旁人的一池波水。
宴渝州心上一颤,指尖微微发麻。
虽然知道路寻是无心之语,却还是被乱了心神。
小骗子,我可是会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