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扯大旗
叶冰裳本以为昭玉只是因为萧凛骤然回来，自己被分了父母宠爱有些怨怼，可昭玉的语气实在沉寂，没有半点孩子气，一时拿不准昭玉的心意，不知道该劝些什么。
顺着昭玉的话，叶冰裳轻拍她的背，温柔地说： “我自然是喜欢昭玉多一点……”
顿了顿，补充说：“多很多。”
确实是多很多，不是哄骗昭玉。不同于其他进宫的贵女有家中长辈的私房补贴，如今叶冰裳吃的用的住的，除了由宫中发放的那一份，就只有昭玉时时牵挂着她，自己有什么都会送来，让叶冰裳不至于在他人面前露怯。这些东西不是明晃晃的赏赐和救济，而是昭玉私下补给叶冰裳的，但凡有人怀疑叶冰裳怎么会有那么多宫中的首饰，昭玉都会第一个站出来借着各式各样的理由为她解释。
叶冰裳并非铁石心肠，更不是目无凡尘，一心只有情爱的那种人，一边是身体力行处处为她着想的昭玉，一边是费尽心机来招惹她却没个实际行动的人，闭着眼睛她也会选。
昭玉恍惚了一下，抬起头盯着叶冰裳仔细看了看，有些高兴又有些忐忑。
若是没有今天的事呢？若是……今天萧凛如其所愿了呢？ 昭玉不敢问，今天的她失去了以往所有的傲气，只剩下一颗小心翼翼的心。
叶冰裳看出了昭玉的心思，说： “昭玉是我心中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我就知道……阿裳，我之前遇见了一条狗，见他十分的听话就多施舍了点残羹冷饭，让他活得更好些。今天见到他，他竟然说我不要心比天高，字字句句都是说我欲壑难填，贪心不足，要我安心学什么女德女戒，未来好给他做一个合格的妻子。你说，这只狗叫的好不好笑？没有我，他早就被乱棍打死了，何来今日的风光无限？他竟然敢这样对我说话。”
“好笑，如此小人，实在卑鄙，走不长远的，你莫要为这种人伤心。”
叶冰裳心里思索着是哪个胆大妄为的怎么会这样对昭玉说话，却被昭玉接下来的话惊得猝不及防。
“阿裳，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是特别的那一个，皇姐们都被她们的母妃束缚着，惟有我不是……我可以不想学琴棋书画就不学，可以去父皇的书房里肆意玩闹，可以尽情去武场练武，可以得到自己的……势力。”
“他一回来就都变了……父皇从前处理朝政从不避我，如今因为我和他政见不同就再不许我议论朝政。母后从前教我怎么去收拢人心，叫我去和那几个公子哥搞好关系，一个一个挑选、提拔那些寒门子弟入朝为官……如今，她竟要我安心绣花，等着出嫁，连一个人都不给我留了。”
“母后告诉我，我这么多年得到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他不在，父皇把对他这个王储的期望寄托在和他同样血脉的我身上，如今他回来了，我就该退下去，人应该知足。”
“可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他一回来就要把我经营出来的一切都要拿走！不甘心我这么多年被鼓励着做出来的一切都是为他铺路！偏偏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做他霁月风光的贵子！我养了这么多年的狗，如今攀上高枝有了新主子，也敢对我乱吠了！”
叶冰裳知道自己得知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张了张嘴，还是硬着头皮安抚：“只是他一个人罢了，你都说了，为了一只乱吠的狗伤心，不值得。”
“确实。”昭玉冷笑一声，声音阴恻恻的，“我必定要他付出代价。”
冷硬的语气让叶冰裳仿佛看到自己怀里的人从心底牵扯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昭玉，或者，这大概才是真正的昭玉。
许是发泄完心中的不满，昭玉的语气骤然变得柔软和煎熬。
“阿裳，你说，我在父皇母后眼中到底是什么？若我真的只是一块不大不小的垫脚石，他们为什么又要那样宠我爱我？从小到大的关心做不得假，可今日的冷酷责备也是真的。我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满意？一面用宠爱拉住我的心神，叫我学会感激，一面约束撕扯我的灵魂，叫我不能不恨他们。”
“我不懂，他们给了我很多爱，可那爱都是有限的，刚刚好给我被宠爱和现实之间摇摆折磨。我可以不甘，可以一次又一次把恨意施加在八年没见的哥哥身上，可我真的做不到与父皇母后决裂。每次想到决裂，儿时生病母后衣不解带的照顾我的场景、每次狩猎父皇亲自教我骑射的场景依稀在我眼前浮现，我真的做不到……”
“我是不是太懦弱了些……若我真的权力加身，大可以一了百了，等他们年老的时候再赡养他们，也算还了他们的养育之恩。大概也不会如此没有底气吧。”
叶冰裳看着昭玉，第一次察觉出她们有着共同的困境，她又何尝没有过离开叶家自立门户的想法？只不过拉扯着昭玉的是十多年的亲情，阻止她的是外界对女子无穷无尽的苛求，共同的是她们如今都没有与潇洒一走了之的实力。
“这怎么能算做懦弱呢？昭玉，你总不能指望一只刚出壳的小鹰立即飞翔天际。”
“我从未体会过亲人的爱，更是在家人和亲情的身上受了满身的伤。昭玉，即使这样，我也知道决裂不是一条理智的路，至少手中要有足够的筹码才能达成心里的想法。”
“阿裳，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这是事实。”叶冰裳无所谓地笑笑，“不算伤心事。昭玉，若你真的选择决裂，那才是让小人高兴的事。从前你做事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今一张上好的虎皮大旗摆在你面前，还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