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谁怜卿
今日老师布置的功课很简单，不一会儿几个女孩子就都完成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闲话，于是昭玉便提议大家一起去梅园游玩一番。
等到了梅园，不出所料，叶冰裳身边的人又被昭玉“不经意”地叫到一旁，而叶冰裳则被身边的一个宫女接引着走到了一处茂密的竹林，不一会儿，姑娘们说笑的声音远去，一道意料之中的人出现在叶冰裳面前。
从暮春三月到盛夏七月，自从萧凛归国之后，每次叶冰裳在宫中落单，总会遇见这位六殿下，在两人有意无意的经营下，两人早就熟悉了。
“臣女见过六殿下。”
身边的宫女垂头退下，留萧凛同叶冰裳单独在一起。
萧凛疾步上前，双手托起叶冰裳的胳膊，口中嗔怪道：“冰裳，我早就说过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叶冰裳微微低头，碎发在眼前飘落，在萧凛看来，心上人就这么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让他忍不住红了脸颊。
只听叶冰裳轻声说：“我知道的，殿下。”
她知道的。
萧凛直直看着面前如玉美人，他总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他的这位知己。
轻咳一声，萧凛收回自己那自以为隐秘的心思，拿出一本诗集，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走到准备好的小墩上坐好，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品鉴这一本新得的诗集。
叶冰裳刚刚入宫侍读时，萧凛并不想再唐突了叶冰裳，只拜托昭玉把书信转交给叶冰裳，内容都是些关于诗经的见解，无关风月。
叶冰裳起初并没有回信，许是被他的真心打动了，开始回应，慢慢从一两句的评判，变成一封封字数上旗鼓相当的独到见解。
萧凛那时只觉得能与她从纸上探讨一下诗书中的风花雪月便足够了。可是，通过那一封封不同的见解，他不断窥探到她那明明柔弱却坚韧的灵魂，他被她牢牢的吸引住。那时他们明明没有见过几次面，只读着她隽秀的字，仿佛她就在他的面前，有时是温柔缠绵的慈悲心肠，有时是言词激烈的义士直言，通过一次次笔尖上的交流，他便像与之共舞一样，同她遨游在丰富的精神世界。
哪怕他们并未真正相见，他依旧能说，他看到了她，即使不在同一时空下，他依旧能说，他们是一起赏月听雨过，一起共读西窗过的知己。
这种灵魂相通的感觉让他不禁想再了解她一步。
萧凛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叶冰裳也是修真之人该多好，他的道心与她信中流露出的灵魂是那么的契合，让他的心忍不住向她再倾斜一点，去再多了解一点她。
每一次突破自己君子的防线，私下与之相见，对萧凛都是一场自相矛盾的痛苦。他向往那种与他心有灵犀的感觉，有时候只是一眼，她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随即准确说出他心中呼之欲出又不知从何说起的看法。
可是他知道，世俗的枷锁从未消失，孤男寡女的相处，对他和她来说，都是一个不堪负担的责任，她担不起一但这种关系被人发现带来的舆论批判，他也负担不起一个女子对他的爱慕——他还没办法去打破自己为守护大义而拒绝婚配的誓言。
无关风月，只做知己。
萧凛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灵魂伴侣的关系。他不想她误会，可是，日渐贴近的两颗心是不会骗人的。萧凛能控制着自己不来见她，可是他控制不住他的心无限倾斜向她。
就像他们现在的姿势一样，萧凛小心翼翼地举着这本诗集，两个人坐着的小墩之间明明离了有一步远，可是他却忍不住把身体倾向她，让她读着更方便，让她离自己更近一些。
叶冰裳只专心于萧凛手中的诗集，一眼不错。而萧凛除了看诗集，更在看他的知己。
她的眼中带着几乎把萧凛灵魂吸走的光，让他移不开视线，他不敢看，便移开目光。
她的眼角有些媚人的粉红，仿佛是最无辜的小兽，他不敢看，又移开目光。
她的鼻子小巧精致，鼻翼微微收缩，他的呼吸不禁与她同频，他不敢看，依旧移开目光。
她的唇带着一抹微笑，他好想尝一尝她的笑，他不敢看，还是移开目光。
她的脖颈纤细雪白，透着最诱人的血色，他不敢看，移开目光……
“冰裳……”
这一声呼唤过于缠绵，不小心带出了萧凛心中的爱慕之情，两人都不禁一怔，相视的目光中多了些数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仿佛是突然出现的，也仿佛是终于从眼底浮现出的之前深深埋藏的东西。
她仰头看向他，曾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眸子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期待。
他知道，她早就知道他的心了。
他不该再看她的。
他应该平静地低垂下眼皮，遮住自己的眼睛，用最温文尔雅地声音告诉她，她该回去了。
可是，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要那样，多看一看她吧，就多看一眼……下一次再见面，就不知何时何处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萧凛还是垂下了眼眸，不再看她。
可她却没有像以往那样了解他心中所想，温温柔柔地笑着同他道别。
“殿下……”
她在唤他，她也在等他回复。
萧凛微微张嘴，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应。
叶冰裳只觉得心被狠狠地攥了起来。
为什么又是这样？
为什么是你把我带出那个绝望的地方，却不肯让我真正走近你？
为什么是你来招惹我的，却迟迟不肯走出那一步？
为什么明明是你先动了情，却躲避我的眼睛？
叶冰裳不明白萧凛在顾及什么，但她明白，若是想凭借萧凛主动把这段感情推进到实质，实在是痴人说梦，可是若就此放弃，又实在不甘心。
已经这么久了……总归不能这样拖下去了。
“六殿下……”
叶冰裳又恢复了那个端庄温柔的样子，温柔又坚定地纠正了刚刚错误的称呼，从萧凛手中抽出那本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