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无欲（二）
天亮得透彻。
刚洗漱完的穆朝歌坐在桌前，正准备提笔写下第一个字，却被门外传来的急促喊声打断了思绪。
“临唐那边大事不好了！请殿主……”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急切而又惊惧。
“放肆！竟敢在殿主门外喧哗！你隶属……”
南宫婧，六阶刀客，在神殿内担任穆朝歌的侍卫。
“何事？”
穆朝歌无奈地站起身，轻轻将门打开。
门外的男人连银甲都来不及脱去，风尘满面，看上去好不狼狈。
“血军……血军出现了！恐怕是，是疯神……”男人神情无比惊慌，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胡言乱语！我看你是不想要这脑袋了！”南宫婧的呵斥打断了男人的话。
她将手按在刀鞘上，像是准备即刻一刀结果这大逆不道的士卒。
“南宫婧，你怎得如此鲁莽灭裂？”穆朝歌不满地瞪了一眼侍卫，随后又开口说道，“你这装扮……你是魏武手下的人吧？别急，慢慢说。”
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谢过殿主。”男人稳了稳呼吸，单膝跪下，“此前殿主派魏统领率领我们百余人前去支援临唐。但……但我们赶到时，却发现那里不只有异族，还有一群训练有素的怪物。
“统领认出那是血军，便派我回神殿报信。”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从甲胄中摸出一块牌子，“这是魏统领的令牌，请殿主相信小人。”
他神情恭敬，将令牌呈上。
穆朝歌只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得凝重异常，几乎失去了血色。
虽然她从未亲眼看过血军，更别提什么疯神。但大长老孤尘在她幼时曾不止一次讲过一些早已逝于时光洪流的往事，也让穆朝歌对几百年前的那场战争有了不浅的了解。
方才出声呵斥的南宫婧见殿主久久不语，也变了脸色。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你将此事报告给大长老没有？”
“早些时候已经报告过了。大长老当时有些惊疑，似乎已经往临唐方向去了。”
“那其他长老呢？”
“还……还未。”男人低着头。
“南宫婧，你马上去通知其他长老，让他们尽快到议事殿，我要召开紧急会议。”
穆朝歌额上沁出细密的汗滴，着实有些慌神。
“是。”南宫婧看了一眼身子有些发颤的殿主，自知大事不妙。
她身形一闪，迅速遁出数十米，很快便消失在两人视线中。
“你先去休息吧。”穆朝歌瞥了一眼男人皱巴巴的嘴唇，摇头示意道。
“是。”
他缓缓起身，恭敬地退了出去。
虽然穆朝歌对于那场大战的了解仅限于故事层面，但孤尘每每说起那久远的悲歌，神情都无比严肃，声音更是饱含感伤。
她知道，这或许就是劫前劫。
因劫而生，破局之手。
……
人啊，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感到害怕。但好奇心，往往会胜过恐惧。
人们想将盖着黑布的魔盒打开来看看，或是想探寻黑暗且隐秘的角落里的秘密。
可是好奇心会害死猫。
人又何尝不是命运的宠物呢？
……
元剑提上剑，出了客栈。
他的剑已多日未曾出鞘，看来不久又要饮血了。
作为怨灵普通而又不平凡的成员，他的任务通常都是处理一些棘手的仇敌。
而现在，元剑要去杀的是一位商人。
那位商人曾大肆搅动市场，操纵物价，迫使数千平民因买不起供以维生的食物而死。
虽然后来他的行为被官府严厉制止，但由于其宫里有人，就并未对他从严处罚，只是略施小戒。
怨灵中一位成员的父母和妹妹都惨死于那次的灾厄，但由于他实力低微，难以亲手血刃毁家之人，便发布了这个任务。
“至少两位三阶侍卫吗？”
元剑口中喃喃道。
就是因为任务目标的护卫数量不确定，这任务几经流转，才最终到了即将六阶的元剑手中。
他望着明晃晃的太阳，无奈地笑了笑，很快便淹没在人海中。
他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是出来闲逛的。
一旁的小孩子们跟这位熟悉的大哥哥打招呼，他也一一笑着回应。
除了王云，恐怕没有太多人知道这个随和温柔的少年剑上，究竟染了多少血。
无数生灵曾倒在他面前，鲜有例外。
元剑不知道他为何杀人，也许是因为他心中一直笼罩的那片阴霾，又或许，是那灵魂与肉体共同呼唤的“公义”。
……
她轻轻扶着额头，像是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软了下来。
“陛下，今天又来了几个名医，要不要……”一旁的女子恭敬道。
“不用不用，朕还没那么娇气。”她无力地挥挥手，声音虚弱。
“血军一事，陛下就别操心了，全权交给钟穹将军负责吧。您最近太过辛劳，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女子心疼地看着她，眼中有几分抱歉。
“不可。待朕再休息几日，别来处理此事。毕竟事关重大，钟穹将军一个人在前线也不好一心二用。”她神情坚定，但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疲惫已然出卖了她。
头痛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周，御医们看了却找不出毛病，只能建议她多休息。
她如实地照做了，但情况并没有好转，每次发病都让她备受煎熬。
可是她仍坚持每天处理几个时辰的政事。
她叫唐无郁。
是临唐帝国的新任女帝。
……
无欲是永远不可能达到的境界，是一种看似合理的不合理。
无欲的终点是无郁。
什么也不想，就不会因为物喜，因为己悲，自然也就没有了“郁”。
可惜，可望而不可即啊。
无论再高掌远蹠，探赜索隐，抑或雪胎梅骨，怀瑾握瑜，都无法摆脱欲望，更无法达到无郁。
恐怕，这就是上苍对人类的诅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