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立秋(下)
“接下来呢?”弟弟直起身体问我道,他愁眉苦脸的捶了捶腰,我见状从里屋算子准的旁边又拉出去一把椅子。就在这过程中他突然站了起来,那个时候我一不小心踩到了算子准的脚背上,他抽搐了一下,又坐回去了,脑袋都要歪到椅背下面去了。
“什么鬼。”我见不惯算子准这一副诡异要死的模样,把他脑袋硬生生掰了回去,结果刚掰回去他又歪了下来,这次整个身体都滑到地板上去了,我怕再次弄出很大的声响,只能把他软绵绵的身体拖到了旁边的墙角处,让他先在那里靠着墙低着脑袋沉吟不语。
我把椅子搬出去放到弟弟脚边,让他坐那慢慢写,他却说这里为啥没有窗户,他现在要热死了,我倒也不急。
“写哪儿了?”
“净?”
“噢,这个你会不会知道的比我多?”我试探性的问他,弟弟立刻在椅子上摇头晃脑,左摇右摆,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大戏站在他左后方,一会儿绕回右边,一会儿又走回来,弟弟盯着他的样子看,拍了拍手说他现在只知道净的最大特点是角色们的脸上会画脸谱,我应了声让他不要把手上的墨水都擦到衣服上。
大戏这个时候停下了脚步,他往后退了一步,两只手放到身前做了个动作,我问弟弟:“净扮演的全是男性角色,一般描述人的性格都会有什么词?”
“温柔,文静。”
“开朗?”
大戏这个时候将手收了回去,脸上的表情凶狠了些。顿了顿手往下面打了打,感觉像是在揍什么东西,弟弟看看我:“恐怖?”
“啥呀?”
“恐怖那是描写性格的吗?你见哪个人用恐怖描写性格的?”
“阴险……狡诈?”
“?”
这本也不算描写性格,但我看现在我们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了,感觉这回是在说一个人他是怎么样的。
例如一个小偷他很狡诈,警察为人正直。
你总不能说小偷他的性格阴险狡诈,其实可以用狡猾代替掉的。
弟弟本就相对来说应该是有些记忆的,只见大戏点了点头,但脸上的表情没有变,看来弟弟猜对了答案之外的另一个答案。
“勇猛?”
“你还能在离谱些吗?”
“凶狠?”
我思考一番,觉得这样下去可能不是办法,知道我弟历史好,于是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问他:“历史上的昏君们都有一个比较明显且都不受百姓待见的特点是什么?”
弟弟异常难为情地眨了眨眼睛:“残暴?”
“啊对对对。”
“你现在把你刚刚说的那几个先写到纸上,先不要打箭头。然后把你刚刚说的那句“阴险狡诈”,把“阴险”去掉。”我说道,弟弟说他除了前面说的性格以外忘了刚刚说了啥,我直接气的当场脑溢血,就差跌过去了。
“狡诈、勇猛、残暴,”我理了理思绪,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净角也有分类。”
“啥?这也有类型?”
我和大戏齐齐点了点头,弟弟两眼一闭,手放在心口上说他要安祥的去了。我一把拽住他的后衣服领子,把他半个脑袋又拎起来道:“既然你刚刚都说了,是不是那些性格都不一样对吧?那除了人的性格和为人处世不一样以外还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外貌,人品?”
“是的,性格外貌人品通通不一样。咱们回归正题,净是分为“正净”,“副净”和“武净”的。”
“我没听懂。”
我一时语塞,厉声警告弟弟别打断我,同时也在思考该怎么跟他好好解释一下。
““正净”。跟你说简单点,就是他们一般会扮演一些性格稳重的人,而且地位都会比较高,像大官什么的,你就相当于是故事中的传统心善大主角。”我相信这么说弟弟那倒贴二十年的脑子准会反应过来的,果然他恍然大悟地“哦哦”了两声,在那纸上写来写去。
“那“副净”就是坏怂吗?”
“……”
“这,你也不能这么说。他们性格上是有些差异的,如果说“正净”的性格稳重,那“副净”的性格就一一”
“大大咧咧?莽撞?”
“啊对对对,而且正净是以唱为主,副净就是以做功为主,简单给你解释一下就是你在唱歌,但是手里还干着活。”我知道这种有效的打断方式才是最好的,我可不希望弟弟在那里乱打断我,然后到时候我俩的思绪一起全军覆没。
“那么武净就是以武功为主的?”弟弟问我道,我终于意识到他的脑瓜子可能开始有光了。
“结合我们前面说的性格、样貌、品质等不同来说一下。”
“净指的就是扮演性格、品质或相貌与一般人不同的男性角色。”
“然后呢?”
大戏在旁边终于有了动作,他变出净角,弟弟盯着他的花脸看了半天道:“然后净通常会画脸谱?用于更好的表现性格、相貌、品质不同的角色吗?”
“啊对对对。”就在我以为弟弟已经不需要我的时候,他突然问了我句:“那脸谱有啥颜色来着?我记得好像有红色和蓝色。”
我重重叹了口气。
“有红、黑、白、黄、紫、绿、蓝等颜色。”
“哇塞,红绿灯凑齐了。”
“你先别说话。那些颜色都会按照固定的图案,进行面部化妆。这种面部化妆称作“勾脸”。”
“轻轻勾勒出脸的轮廓~”
“闭嘴。”
“脸谱不仅仅只是为了突出人物的性格,而且也会有表示对人物褒贬的手段。”
“啊,这说明有坏怂。”
“你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化身坏怂你信不信?”
我气急败坏,巴不得找来一东西把弟弟的嘴给堵住,他看了看大戏的脸色表示不闹了,我按了按心口又一本正经的举起例子来。
“比如呢,红脸大多是表现忠诚正义的人物,黑脸大多是表现勇敢公正的人物,绿脸大多是表现暴躁莽撞的人物,白脸大多是表现阴险狡诈的人物,紫脸大多是表现沉着冷静,果敢的人物。黄脸大多是表现性格残暴的人物,蓝脸大多表现刚强有心计的人物。”
“我喜欢黑脸,感觉好酷。”弟弟回答道,他旁边的大戏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弟弟在那小声的叽哇乱叫了一会儿说他想到了铁面无私的包拯。
“啊对对对,你啥都喜欢。”我压根就懒得反驳他,弟弟在纸上打了一堆箭头,乍一看好像写的密密麻麻,实际上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把顺序理清。大戏也弯下腰去看弟弟,弟弟直接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拿起了另一张纸,刚要盖在上面我把纸就抽走了还骂他是不是傻?他纸上写的字还没干呢他把那张纸盖下去一切都完了,要从头再来了,他可别到时候在那里边大吼大叫边发疯,我他妈就成受害者了。
“下一个是末,这个我是知道的,也是扮演男性角色,一般都是中年以上,年纪会比较大的人物。”弟弟在那里认认真真的打起了箭头。我看他那么认真,忍不住在那观察了一番发现他除了前面几个角色字写的还算工整以外,后面其实我不说,咱也看不出他写了个啥。大戏在一旁捋了捋胡子,好像也陷入了沉思。
“你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吗?”我问弟弟,他非常肯定把点了点头,并且告诉我他是能看出来他写了什么的。我说如果我看不出来怎么办?他说明明是我眼拙了,我叫他认真写,前面的不作数下一张再写,他就是不肯,说他要写“丑角”了,我只好又站了回去。大戏隐进了一旁的房间里,随着我直起了身体,他猫着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半相并不俊美,但他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倒是让弟弟想到了长相猥琐的小偷,我勉强压了压嘴角没说话。
“丑角也被称为“小花脸”,丑角中有些是扮演阴险狡猾、贪鄙自私的角色。”弟弟说道,大戏伸了伸脖子,还顺便捂住了手里拿着的袋子,他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很吝啬,再加上他的那副扮相,表面上看确实不像啥好东西,一副“这里我才是老大”的理所当然感。
“但是丑角有的也是扮演机警、伶俐、幽默的角色,他们当起搞笑派来也是一把好手。”
“而且丑角的地位是低的。像渔夫,农夫,跑腿的,乞丐等等大部分都由丑角来扮演。”弟弟说完之后,大戏收回了那副看起来搞笑的样子,让他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展现真的是为难大戏了。但我还是转头夸弟弟他脑袋瓜子终于是老天有眼开窍了,但是我建议他应该先把之前顺序搞正过来然后再重新写一下,弟弟唉声叹气了半响最后还是认命了,他低头写到一半问我:“刀马旦是什么?”
“刀马旦专演巾帼英雄,提刀骑马、武艺高强的女性。她们唱的时候也是需要打的,但打的不会比武旦激烈,身份大多是元帅或大将,例如穆桂英。”
“穆桂英?就是你之前天天在家里唱的那个穆桂英挂帅?”
“哈?”
“你忘了?就是那个什么“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弟弟连调都哼出来了,我听过这首歌,但是没唱过啊。于是我愣是在那傻了半天也没搞明白。
“不会吧?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你之前天天在家里练嗓子的你忘了?”弟弟他站起身体使劲晃了晃我的肩膀道:“我还嫌你声音大打过你呢。”
我还嫌你声音大打过你呢……
打过你呢……
过你呢……
你呢……
呢……
我拍掉了弟弟的手厉声道:“到底是你精神错乱,还是我精神错乱啊?”
弟弟一听顿时来了个“原地起飞”,跟一只炸毛的猫似的在屋子里绕了半天问我医院的路怎么走。我让他继续回来写,他站在原地思索半天摆出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最后才确定我要么是在耍他,要么是故意的,要么就是真的脑子哪根筋搭错了,进水了,被门夹了,被驴踢了。
“你脑子才一一”
“我确定了!一定是你有病,然后传染给了我。”弟弟猛然间双手一拍大叫道,算子准在那间屋子里突然也跟着尖叫起来,把我们吓得够呛,大戏的身体直接来了个现场表演闪现“生旦净末丑”,我赶紧使劲按住他,他最后停在了“旦”上我才松了一口气。
“叫什么叫?吃错药了吧?”
算子准估摸着还在叫,我把弟弟硬按回了座位上,让他腰板挺得直直的不要乱动,我返回了里屋看见算子准已经恢复到了原来那副沉稳的样子,但还是会抽搐的发发疯,像是没有了喜怒哀乐,跟一台坏掉的,随时都会切换频道的电视机似的。
“帮帮它。”算子准看着我,他站起身体,突然跪坐到了地上,越接近他我就越能闻到他身上有股非常难闻的味道,顿时想到了林有惜家厨房里的那恶心味,小纸人这个时候从我的袖子上下去了,它站在算子准的面前,像在打量他,又像是在哀悼,我知道它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复杂,算子准叹了口气对我道:“其实时候未到啊。恩乡故不会为了哪个人或者事物去改变,它已不在如以前般是你们心里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更何况……他们的消失无人问津,没用啊。”
“此话怎讲?”我惊讶道,压根就没有注意到窗外的人影,倒是算子准转过半个身体混浊的眼睛在外面扫视了一圈突然叫道:“悲催啊!苍天有眼呐!我不悔为子看命,但悔为乡看路!”
说罢他站起身体翻过窗户往外冲去,周围静了几秒钟,“噗哧”一声,我看到有血溅了进来,吓得差点瘫坐在地上,小纸人趁机钻回我的衣服袖子里大声叫着让我往外跑,我思绪回笼,也不管今后自己会不会得心脏病,艰难的转过身体几乎是一脚绊着另一脚的脚后跟跌跌撞撞的冲到了外面,弟弟正拿着他写的那张纸像一阵风似的从门外冲进来,大戏紧跟在他旁边。
我两手扶着膝盖惊魂未定的喘了几口气,看见弟弟上前开口就对我道:“还是出不去,那神经病该不会是在骗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