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分(上)
我心中思绪飞蹿,林甫扬沉默了一会儿笑道:“那便麻烦姑娘了。”
“你觉得林甫扬还会再找我们吗?”弟弟和我跟林甫扬到过别之后便脚步加快的远离了那茶楼,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想到主角们就只打冷战。肚子也现在略有些不舒服,但记起林甫扬在后面的剧情中不会频繁出现就又安心了一点点。
“不会找来我们也得赶紧回去。”我解释道。
“怎么回去?”弟弟问住了我,我沉思着道:“不能回去我们就只能按照奶奶所讲的原剧情走呗。”
就只能按照奶奶所讲的原剧情走呗。
一句话,我说的轻描淡写,总感觉不妥当。
“啊?”弟弟顿时非常失望道:“你还记得原剧情讲了个啥吗?”
“你记得吗?”我反问道,他摇了摇头,我回忆了一下只能道:“我可能会记得一些吧。”
“什么叫一些?”
我开口要反驳余光猛然间闪过一道剑影,“啪嗒”一声我头上的簪子掉了下来。
“?”
我茫然失措的看着弟弟,反应过来的时候刚弯下腰准备捡起簪子另一个人就帮我捡了起来。
“请问这是姑娘的吧?”
我眼前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胖大婶,她穿着朴素无华,担心的表情在脸上一览无余。
我看着她,慌忙接过簪子道:“是的。”
就在这个时候我身边快速路过一位男子,他扔掉手里的剑,故意把我撞得一个趔趄然后手里的簪子再次掉了下去,直接摔成了两截。
“啊这。”我弟惊讶道,我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那胖大婶在那位男子要转身跑走的瞬间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转身对我道:“真是太抱歉了,这位是我的儿子,他脑子不太好使,早些时候就这样了,我平常都不让他出门的。”
“哦哦哦,那……那没关系啊。”我连忙称是,心里又警惕了几分。但胖大婶这次说什么都要请我去他们家做客要给我赔不是。
“不用了不用了。”我摆了摆手道,来恩乡故还没遇到过这么热情的人。我弟则在我旁边问他是我弟他能不能也跟着去。
胖大婶没有犹豫地点头,我无奈的应和几句她又坚定了我和她走的信心。
“她是谁啊?”我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弟弟,弟弟看着那婶子推了推我恍然大悟道:“她,她不是其顺门街口那卖布的汪大婶吗?”
“她家的布匹和丝绸可都是一比一的好耶。”弟弟对我道:“可惜命苦,丈夫去世的早,儿子也傻。”
“她和故事情节有什么关系吗?”我问道,弟弟说他忘了,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里一直盘算着如何拒绝汪大婶然后离开这里。
既然暂时她和这故事没有任何关系还是先回避着好。
“说句实话,都这个点了,我娘她要叫我吃饭了。”我又开始召唤我那不存在的母亲糊弄道,只见汪大婶的目光里终于出现了一丝不确定。
“汪一一”
忽然之间,一只狗从前面窜了过来就要咬我,我吓得一个激灵就往弟弟身后跑汪大婶上前一脚下去踏到地上就把那狗给怔住了。
“姑娘是否受惊?”林有惜从后面匆匆赶来问道,我瞪着他看了半天才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事情,林有惜轻轻蹲下身体伸手冲那只野狗招了招,狗立刻抬起头看向了他。
“它经常出没在这里。”林有惜道。
“攻击人。”弟弟接过话道,林有惜说这只狗很少主动攻击人,但看看那还在龇牙咧嘴的野狗,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是主动就是被动。”我弟肯定的点头道,野狗开始低吼起来。
“你怎么这么确定?”我撇了撇嘴离那狗远了些道。
“诶?有胶糖!”汪大婶的儿子此时又发起疯来,他挣脱开束缚伸手就要去抓林有惜腰间的布袋。“公子!”林有惜躲闪不及,又不好打掉对方的手只能往后退去,幸亏这个时候方友华从前面跑来抓住林有惜把他硬拽到了一旁,林有惜站稳脚跟下意识去摸上腰间幸亏那布袋并未掉下,他松了口气。
“胶糖?他这也能闻到?”弟弟看向那脑子不太好使的汪大婶儿子疑惑道,他似乎关注点错误了,我也懒得想那么多,因为汪大婶现在已经满脸歉意的打算带着她那还在张牙舞爪嬉皮笑脸的儿子走了。
“汪大婶的儿子为何会变得那样?”弟弟盯着母子俩的背影皱眉问道,林有惜说恩乡故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知原因,但原先汪婶他儿子也是很勤快的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林有惜终于把注意力放到身旁的方友华上道,不是疑问句,好似早已料到。
“我今日家中出了些许事情,来晚了。”方友华回答道,两人的对话合起来牛头不对马嘴,但是听起来好像又没有什么问题。
林有惜盯着方友华看了半天道:“那便有劳你了,假如有任何意见即可放弃就好。”
“他们俩在说什么?”弟弟脑子里一天到晚仿佛有问不完的问题,但是他问错人了,我真的一问三不知。
安静的野狗见我们没有其他动作便转身离开了,走得蛮快,这让我怀疑它是不是特意来找我和弟弟麻烦的一一毕竟林有惜看起来很喜欢它。
“花絮子隔一天便会掉三片花瓣。”方友华对着林有惜道,林有惜感叹一句他居然真的摸清了规律。
“由此可见,鸱鸮不会每晚都去你那里拜访。”方友华道:“它和花絮子的联系不小,你大可放心。”
林有惜微微颔首,从腰间将那布袋取了下来称这对方友华会有所帮助。
“鸱鸮不曾见过白天,或者说很少能见到,乌鸦和它夜晚都可以适当驱赶。而胶糖对于花絮子树的生长速度有效,你将它埋在树下便好。”林有惜缓缓道,眼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了颤。
方友华接过布袋道:“希望能成。”
“他们俩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弟弟嘟囔道:“捉猫头鹰?赶乌鸦?种树?”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姑娘啊,这个你就收下吧。”走了不久的汪大婶现在又回来了,她满头大汗,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看起来是跑过来的。
我很懵,但还是任由汪大婶把包袱塞到了我的手里。
“这是什么?”我弟凑了过来问道,我将包袱打开细细打量发现是一件汉服。
这件汉服做工很精细,颜色偏红,是喜色。我第一眼看过去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前面的襟上有很多整齐的金边,上面有祥云的样式,我顿了顿将下面掀开一角看裙摆上也隐隐约约缝着祥云,摸上去手感很不错。我打量一番发现衣襟续下的衽很长,这让我一时半会儿看不出它是“交领”还是“对襟直领”。
“好漂亮啊。”弟弟惊呼道,我也眼前一亮。
“汪大婶真的舍得把这件,这一一么精致的衣服送你?”弟弟一脑袋问号,夸张的语气明显不相信,他又离那汉服近了近,我抬头看周围发现汪大婶早就不见了。
“这……她为什么跑这么快?”
“有没有可能,原本这里的主角只有两个人,这次我和你意外来了,主角就变成了四个人。”我思考道,毕竟这件汉服我实在眼熟,它对于剧情来说也蛮重要,甚至会在某个瞬间起到作用。
至于那花旦的所作所为我属实没料到,他本应该找的是林有惜或方友华,却找了我,连弟弟都不找。
花旦在京剧中是扮演少女,妇女等女性角色,是扮演各种不同年龄、性格、身份的女性的一类总称。并且角色通常都很活泼开朗,性格大都泼辣放荡。
话是这么说的,书是这么写的,但是吧,可是吧,我那晚见到的花旦哪像书中写的那样,我反倒感觉他虎视眈眈的一直盯着我怪瘆人的。
要不是我早有准备,真怕他唱一嗓子直接把我送走。毕竟我恐怖片也看的多,在紧张的氛围里随便胡思乱想就能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而京剧中的角色我并非没有见过,但真人扮演的我还真没见过。打住,不对,我记得我六岁那年去北京的国家大剧院看过《三岔口》。实际上来说是很不错的,欣赏归欣赏,可我那时候纯纯一小屁孩,在座位上乱动来乱动去不说还差点睡着,印象最深刻的是看到一半我还扯着我妈在里面找厕所。(丢人)
快睡着的原因主要是当时实在是太安静了,周围也蛮黑的,只有台上打着灯,台上人也只是在打,并未唱。
话说回来,虽说他们在打,但打的却非常轻,就像是给人一种影子左右的感觉。拳头是落在了对方身上,但又好像没有完全落上,虚晃一枪的既视感。就像是那种两道影子擦肩而过,背靠背走出,脚步轻盈,不易察觉。双方触摸不到任何一方,但是又能知道那一方的存在,并且他们都行动敏捷,能彼此躲过伤害,再加上周围的氛围感很有看头。
现在再想想,我也只能感叹一句他们太厉害了,毕竟我什么都不行,要吃能吃,要睡能睡,不然啥时候有空的话也去学个京剧。
“姐,这汉服是给你穿的吗?”弟弟把我的思绪重新拉回了现实,“我也不知道,得试试才知道啊。”我将包袱重新打结好回头去望地面却发现碎掉的那两节簪子不见了。
我疑惑的“哎”了声,还未离开的林有惜和方友华转身冲我齐齐行了个礼,在我和弟弟身边唠唠叨叨了一阵,我理了理话中意思就是不知可否我俩愿意去帮助他们。
“怎么个帮助法?”我问,心中也不知道林有惜是看上了我和弟弟哪一点才让我俩帮助,更有可能是因为我和弟弟出现成为了主角团中的一员?或者说先不谈那个,他爹林甫扬会同意吗?
“林府上近来总有一只乌鸦午夜时分叫嚣,实在扰得人清静。”林有惜道:“尤其是昨夜最为大声,清早我来上乡愁周围一转悠,正好撞见了姑娘您和身边这位公子,于是总觉得平凡相遇定不是巧合。”
“我就知道这是原因,但是乌鸦不是在古代是吉祥的征兆吗?”我奇怪地小声道,我弟立刻调侃我记错了道:“那是唐朝之前,唐朝之后的人们可不这么想。”
“换个思路,乌鸦放在现在绝对是不祥之兆,它的光辉已经在唐朝开始就断掉了。”
“所以现在是哪个朝代?你觉得林有惜他们对于乌鸦的看法是什么?”我询问道:“总感觉不冷不热的。”弟弟说他也看不出来,毕竟奶奶的故事里压根就没有提起到恩乡故这里是哪个朝代。
林有惜他们好像已经打算走了,我和弟弟在这里没有依靠,也身无分文,没有办法只能跟他们一块儿走。林有惜好像有点好奇我们为何不回家,我问他这个计划是明天开始进行吗,他说今晚也可以,但主要是听取方友华的意见。
“现在是故事中的第几回?”我问道,感觉事情有点蹊跷。
“算一算日子推一推时间应该是第八回?”弟弟猜测道,我非常奇怪,这才过了一晚上怎么就从第五回奔到了第八回?如果说第一个人是第四回死的,那起码也得过个几日吧,怎么会这么快?
“第八回,林有惜和方友华共同携手驱鸦助树,但林甫扬未曾过多同意,索性而放弃,终树而枯萎。”
我脑海里缓缓浮现出一张毛笔画,那树下站着俩少年,树上有只乌鸦,树下坑中有一只狗,它已无生命体征,却还睁着眼睛。树上那鸦依旧雄赳赳,气昂昂,叫得甚欢,仿佛把自己当成了那里的老大。
林甫扬为什么不让主角们驱鸦助树还是得看后来的剧情发展,但这时间跳转的也太突然了吧,这么快的剧情发展,我感觉和弟弟在这里压根待不上个数月。
“他们要驱鸦助树,我们也要跟过去吗?”弟弟问道,我劝他说我们是主角当然要跟过去了,他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我也不好再胡说八道。
我见到那棵花絮子树的时候突然就不明白如此又壮又高又大又美丽的树林甫扬到底安的什么心才会想办法让它枯死在这院中?
心真狠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棵树从林有惜记事起就有了,起码在这院中待了有五六十年。
林有惜想必是不愿让这树枯死在这,他不可能放任不管,方友华只是单纯的在帮他,他想的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如果我和弟弟可以保住这树的话那我们说不定也可以推动一下故事剧情发展,要么就是跟着剧情发展走,这树估计是保不住的。林甫扬不可能不眼熟我和弟弟。
“你说林有惜他爹是怎么处理那尸体的?”弟弟突然问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问题。
“啥?”我愣住了,仔细一想来突然之间也就不清楚恩乡故的人知不知道上乡愁昨天死了个人,如果不知道的话今天他们居然还能挂着一张笑脸去那里???
哎?不对呀。
我按住太阳穴,静静的看着树上越过一道黑影子然后方友华上前将地上的花絮子一并扫进了早就挖好的坑里。
花絮子树能靠同类来延伸并繁衍生命确实是在恩乡故里很常见的一种形象。不然的话我现在真的很想上树把那叽叽呱呱乱叫的乌鸦赶走。
“它叫得这么欢,是死人了吗?”弟弟仰着脑袋问道,我顺着他的目光重新看回树上就见那树杈之间好像有一个东西,貌似是鸟窝。
“噢,这乌鸦在花絮子树上筑了巢。”我恍然大悟道,弟弟一幅“我不理解,但我大为震撼”的表情。
“为什么要在这个上面筑巢?”
“因为我们现在在恩乡故。”我接了一句道,林有惜好像也发现了,他直起身体开始默默注视着门外。
“那你说这乌鸦它有下蛋吗?”
“你要干什么?”我警惕地瞟向弟弟。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会爬树。”
“万一你现在会了呢?”
“你可就闭嘴吧。”
林有惜还在注视着门外,我也跟着疑惑起来看过去没看到过什么东西倒是听到了有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然后那声音越来越近,也渐渐嘹亮起来,紧接着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是注意到的同时那门外一下子跑进来一只狗。那只狗跌跌撞撞的样子让我心里一惊,他不是奔我来的,也不是奔弟弟而去的,他径直跑过林有惜和方友华的身边然后就站到那里一动也不动,我歪了歪头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它“扑通”一下,倒进了那坑里。
“什么情况?!”弟弟震惊道,林有惜和方友华明显也被吓到了,我们四个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都把目光放在了乌鸦身上,它这会儿叫得更欢了,我弟说他千里眼看见那窝里有鸟蛋,我瞬间便想到了故事中的一个词语:“狗死鸟生”。
狗死鸟生。
我反应过来慌忙蹲下身去查看那坑中狗的情况,发现它确实已经断了气,跟画中一模一样,眼睛睁的老大,死不瞑目。但是,我又抬头去看那窝中,那乌鸦,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
“这乌鸦在故事里会有很重要的帮助,不能赶它走。”我喃喃道,我弟在我旁边骂我是不是脑子短路了。
“你就这是吧?一天到晚的,见到一个东西,生物,就这重要,那重要,这故事剧情,那故事剧情的,你疑神疑鬼的干啥呀?”弟弟埋怨道。他好像是被吓到了,毕竟那只狗的死样确实有点惨。
林有惜沉吟半响后猛然转了个身,我就看见林甫扬朝这边赶了过来,我想拉弟弟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就见林甫扬那样子,那表情,那眼神,好像见到了什么他嫌弃的人一样。我和弟弟那样子,那表情,那眼神,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
林甫扬见到方友华的时候脸上表情温和的跟午后阳光一样,见到我和弟弟那眼神里就像掺了屎。于是我寻思着我也长得不丑呀,咋人家见了我和弟弟一面就这样了。
难道是留给他的第一印象不好?我寻思着我当时也没在他对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吧?弟弟那社恐人士就更不用多说了,我也是社恐人士,但是社恐人士怎么会做出给人留下第一印象不好的事情呢?
林有惜对着林甫扬一顿解释,我瞬间就明白他没跟他爹商量这件事情,其次就是他爹那样子估计多半是不同意他和方友华救这树,然后再想个办法把那乌鸦赶走,晚上的时候再捉个猫头鹰。
林甫扬从始至终都没有把目光放在我和弟弟身上,我真的在心里谢谢了他一万遍,巴不得林有惜说完赶紧放我和弟弟离开。
“所以说他和她,是你的朋友?”林甫扬最终总结出了这么一句话,我脑袋里飘过十个问号都没想通怎么就和主角是朋友了?还是说我阅读理解不行?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林甫扬没有再次过多的对我和弟弟表示什么,他接下来的话就跟我预想的差不多。让林有惜和方友华不要再想办法救那树了,就这样,然后在那样的不啦不啦了一大堆。
林有惜面色凝重,方友华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甫扬看,我跟弟弟像罚站的在那里压根就没有存在感。
“他为什么不让救树啊?”弟弟大概也听出来个所以然,他悄悄小声问我。我表示不知道林甫扬他打的什么算盘,不过算盘珠子应该是全的。
林甫扬终于唠叨完了,我和弟弟像重获新生一般抬起了头。林有惜站在我们旁边目送着林甫扬离去转身看着那花絮子树神色忧伤的张嘴说了两个字,看嘴形应该是“抱歉”。
抱歉。
抱什么歉?
你其实无需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