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 第1章 立春（上）
我也不太清楚，兴许过了很久，又或许是几周或者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要么就是我小时候所听到的，我依稀记得我奶奶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如果说我乡下的姥姥讲故事那是惊天地泣鬼神，听得我云里雾里，小时候准能把我和弟弟吓得叽哇乱叫，最后被她那块的人说成“丛林小土鳖”就算了，忍气吞声，听听也就过去了。毕竟她两老人家没有什么可比性，那么我奶奶给我讲的故事那更是花样百出。
奶奶给我讲的故事本就多，各种各样，丰富多彩，逻辑性不讲，主要就是给小孩子说说哄睡觉的。但其实再长大些更多也是我从书里看来的，而奶奶讲的其中有一个故事我记忆较为深刻。
那故事中有一个地方叫“恩乡故”，听奶奶的意思就是说那个地方四季都比别的地方更加精彩。
当然了，恩乡故和其他故事一样逻辑性不讲，可我小时候百听不厌，那个地方换句话说就是假如一个地方春天只能开一两种花，恩乡故那个地方春天就可以开七八种花，冬天的雪会堆的更厚，估摸着算起来已经没过脚踝了。
“真的假的？”这是我长大后再听恩乡故当时问奶奶的第一句话，小时候听的早就被我忘去十万八千里了，哪还有心思去琢磨更多。
奶奶睁大眼睛盯着我看了几秒以后就小跑回了她宝贵的书房，过了一会儿又小跑回来了，手里拿着好几张她画的毛笔画，我问这是要干什么，她说今天有图有声的，可以跟我好好表述一下那个故事。
我不太愿意，但又不好推脱，只好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才小声咕哝道：“我要是不听您该不会怪我吧……”
“恩乡故，其实不仅仅是因为我跟你说的它关于这个……这个四季和其他地方有差异的原因，其次还就是去过那里的人有很少能回到家里一一其因猜测过的幸福美满不曾想过家而住在那里导致的故人多，所以并称呼为“恩乡故”。”奶奶像是没有听到我的抱怨，依旧绘声绘色道，她憋了好久，那些话都是我小时候没听过的。“不过那里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它在古代等于是一个比较出名的小镇，很多百姓向往的地方。”
古代还有那种地方？？？
“为什么去过那里的人很少能回到家里？”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奶奶刚刚说的那句话问道，心里又开始思考起晚上吃什么。
奶奶盯着我看了几秒，好像在思考要不要跟我解释，但是她思索一番，张嘴又闭上了嘴最后还是准备讲故事道：“故事发生在很久之前的一一”
“很久之前？”我下意识打断道：“有多久？”
奶奶没有说话，她伸手翻开一张又一张毛笔画之后将它们平铺在茶几上，直到整整铺满了整个茶几她才直起了身体。
我好奇的探头看去在画间浏览一番就见第一张画的左下角有两行字。
“恩乡故，此留故人不归，亦故乡，因而，故人何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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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晌午了，林有惜在树下不知站了多久。他此前一直希望刮阵大风把他挂在树上的风筝给吹下来的，但现在面对着眼前虽不高却枝繁叶茂的树林有惜觉得大概是不太可能了。他左顾右盼了一阵最终还是在心里希望树上的那只乌鸦在叽里呱啦叫唤的同时不要把他的风筝踩在爪下。那只乌鸦目前来看也算是他这里的常住民，但听听它那趾高气昂的叫声仿佛在笑他不曾会爬树。
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在林有惜的眼皮上，他眯了眯眼睛打算不跟那鸟继续耗了，僵硬的换了个姿势后便只是低头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好像有人来了。
“寻儿。”
寻儿是林有惜的小名，一般在家里亲人私底下都这么称呼他。
回头看母亲崔婉缨正朝他小跑过来，看来似乎找了他有一阵子，林有惜随口应了一声目光又放在了崔婉缨身后的庭院后门。朱红色的半圆形即使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能呈现出光泽，中间明确的分为两半但永远不会真的成为两半，实则就是林有惜不可能从那里出去。望着门槛那堆积的落叶，他估计很长时间没有人打扫那块儿了。林有惜有点纳闷，他不知道那扇门的后面是什么，明明是后院中最显眼和不可忽略的地方之一，但府中人都说那门并不重要。
最有可能它只是个摆设。
说句实话林有惜长这么大对自己所待着的环境还没有过任何意义。他是恩乡故里正林甫扬的独生子，所以从小是被重点培养的对象，虽过程苛刻，虽也无怨言，但林有惜不可能不向往恩乡故以外的世界，可每每当他提到这个问题父亲定会回避，称他还小，应当先过好现在的日子。到头来，林有惜当然没有想过自己能出去的可能性，他只是从另一种角度去认定自己天生就是该这样长大的，然后在恩乡故这个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地方待一辈子。
“我在那边可找了你许些时辰。”崔婉缨走到近前便放慢脚步道，林有惜颔首微微示意唤了一声“娘”道：“可有事找我？”
“其顺门那一条小道上今个儿来了一大帮子人，说要来这里暂时住下，问才得知他们是从萍洋城来的。”
“萍洋城。”林有惜顿时打起了精神，崔婉缨见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听着对方继续给他介绍着这次所到来的客人，林有惜却像想到什么似的又沉默下来。
平常不管多少人来恩乡故这里驻扎爹娘可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因为那不是他该管的事情。
既然来了人，今天娘怎么有空来特意相告了？
林有惜或许有那么一瞬间的怀疑，但他不曾深想，只听崔婉缨唤他一声，林有惜才回过神来。
“他们找上府了，你爹亲自接待。所以我先前去准备，寻儿你待会儿就到前院去便好。”
盯着崔婉缨的背影，林有惜突然感到心里一阵空虚。
刚刚在娘说话的时候他好像并不在状态。
这对于林有惜来说是糟糕的，他可从未在跟长辈说话的时候心不在焉。
林有惜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顿时抬手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上衣角，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该如何面对客人，以往学到的礼仪刚在脑海里闪过思绪就被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
“喂。”
喂。
这个字眼到林有惜的耳朵里可就不仅仅是“喂”了，不知后院何时来了人，林有惜立刻警惕起来，他抬头往墙头上一望就见年龄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正在探出半个身子试图用手去够树上的那只风筝。
“你要干什么？”林有惜开口道，声音不小，男孩自然而然也听见了。
对方愣了愣低下头打量一番林有惜又将身子缩了回去道：“阁下方友华。”
“请问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林有惜在心里思索着，他此前并未听过这个人，但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估摸着应该是从别的地方来恩乡故的，可对方既然能找到他家，还来到后院也是林有惜没有想到的。望着那男孩，猛然间想起崔婉缨说起今天来府上的客人，林有惜猜测方友华可能是那客人中的一人警惕便少了几分。
“我看树上有只风筝。”
这理由对林有惜可没有说服力，对方一看就是乱逛然后意外来到这里的，毕竟那只风筝只能在院内看到，院外顶多瞥见一角。
林有惜想着想着又看了一眼敞开的正门陷入了沉默。
好好的门不进为何偏偏爬墙头？
“这只风筝是你的？”方友华两手撑着墙沿问道，林有惜点头，他便确定道：“你取不下来。”
林有惜还没说话方友华已经两手改为一手的撑在墙沿上直起半个身子就抓住了那风筝边，林有惜心里骇然一惊刚要出声阻止方友华使劲一扯就摔了下来。枝桠颤了颤，风筝晃晃悠悠的也跟着落下正好盖在了他身上。
林有惜上前几步将风筝拿开想查看对方伤势，结果他手刚伸下去方友华却抬起胳膊自己发力从地上直起了身体。
“幸而，这墙不算高。”
墙不高？
林有惜目瞪口呆的看着方友华，发现他可能全身上下就擦破了点皮，总体并没有受到什么很大的伤害。
“这不，你风筝下来了。”方友华示意林有惜手中的风筝道，说着还有些愣神的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完全缓过来。
林有惜心中担心未退，他想开口询问方友华是否还好就听树上那没有离开的乌鸦又开始大声叫唤起来，吵得人实在心烦。
“你平常就待在这里？”方友华的声音努力盖过了乌鸦的叫声问道，林有惜没有否定他又羡慕了起来。
“恩乡故其实蛮不错的。”
“萍洋城呢？”林有惜好奇道，方友华可能没有想到他未曾去过那里，看着林有惜过了半晌才道：“过街，一条路直去，前看城颠宏状，后看千门万户。”
周围安静了些许，这个时候乌鸦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出现。悲怆凄厉的叫声像死了人似的，彻底消除掉了林有惜对萍洋城的向往。
“它真能叫。”方友华感慨一句道。
林有惜有些异常不满的瞪向那只乌鸦它却已经展开翅膀飞走了，可本以为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它又回来了，来来往往几十次林有惜和方友华都呆在了原地。
“它好能飞。”方友华又感慨一句道。
乌鸦站在树上左右蹦哒了一会儿飞到林有惜的脚边安静了下来，林有惜见状有些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乌鸦歪头居然用嘴去啄他的衣角。
“我觉得它可能有事找你。”方友华道，林有惜往后退了好几步接过话道：“它能有什么事？”
一只乌鸦要是真能有事找他那也蛮离谱的。
可乌鸦见林有惜不动弹不又去叼方友华，他和林有惜对视一眼，反应跟他截然相反道：“可能真有事呢？”
“很抱歉，现在我要去前院了。”林有惜不知道方友华为什么兴奋，但他想起答应过崔婉缨的事情也只能先离开这里。方友华“啊”了一声似乎才想起他也要去，匆忙跟林有惜道了别就不太聪明的两三下爬到墙头上后翻了过去，林有惜没有话可说，但还是在听到方友华摔到地上所发出的痛呼之后而抽了抽嘴角。
为何有门但偏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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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有惜做过噩梦，但并没有经常做，而且做过的噩梦第二天就会被他抛之脑后，哪里还会在意那么多。
可这次有点不一样。
首先林有惜不知道自己梦见了什么突然间就惊醒了，其次，他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望向床边看见的不是黑暗，而是一张人脸，直接把他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方友华战战兢兢的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林有惜一巴掌打过去他赶紧低下了头。
“手下请留情。”
林有惜听出了对方是白天在后院见过的那位客人，顿了顿将手收了回去。
“你怎么来到这里的？”林有惜在黑暗里仔细打量一番终于捕捉到了方友华发着微光的的眼睛，他心中纳闷不知对方晚上不睡觉特意跑到他府上还找到了他的房间是要干什么，更重要的是方友华是怎么进来的？
方友华蹲在地上的身体挪了个位置欲言又止了半天才道：“我看见有一只鸱鸮……我是跟着它方才寻到了这里。”
林有惜眼里闪过迟疑，他想努力将警惕的心放松点，但发现自己压根做不到。
“那鸱鸮，它进了你房间。”
林有惜盯着方友华看了几秒，问道：“你可知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他林有惜的房间，平常父母都很少进来他方友华怎能找如此拙劣的借口午夜擅自进入他的房间？
林有惜心里知道方友华不是那种人，毕竟这个地方其实也并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就算方友华晚上来找他估计正门都进不了，所以眼前这人是人是鬼对于林有惜来说都很重要。
见“方友华”不说话，林有惜从床边站起身轻轻绕到了门口，在“方友华”也跟着站起身的同时骤然紧张起来。
“你寻到它了吗？”
“……”
“我寻不到它，它或已离开？”
林有惜偏了偏头，伸手去推门却发现身后那扇他平日里不知可以轻松推开多少次的木门此刻却使了劲也无动于衷。
一道影子从窗外投射进来在地上被拉的老长，林有惜感觉到有人在他耳畔呼吸，他心里一紧然后听到了崔婉缨的声音。
“寻儿，你起了吗？”
林有惜盯着地上崔婉缨的影子怔了半晌，抬头再去看方友华已经近在咫尺，一只鸱鸮这个时候从他身后窜出直直扑在了林有惜的脸上，他一个站不稳侧身从床上滚了下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浅浅的铺在地面上，门外崔婉缨清脆有力的声音传进了林有惜的耳朵，他闭了闭眼一手撑着床头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
“娘，我醒了。”
崔婉缨听着里面的动静，略有些困惑道：“寻儿，你是否还好？”
“是。”
林有惜坐回床上低头缓了好久才听周围没了动静，就在他准备抬起头的时候余光意外的放在了脚边的一根羽毛上。
“寻儿？”
用过早膳之后，林有惜想返回后院却被人告知方友华找他。
“请问何事？”林有惜看着方友华站在门口那一副拘束的样子询问道，方友华观察了一下周围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回答道：“你……午夜的时候遇到过……鸱鸮吗？”
“鸱鸮？”
林有惜愣在了原地，方友华趁机踮起脚尖跨过门槛把他一把拉到了旁边。
“我晓得，你是否捡到过翎？”
林有惜看向方友华，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对方赶紧偏过了头。
“如果没有也不妨事。”
林有惜好像有点发懵，微微蹙了蹙眉，方友华又开口了。
“你这里春天可否有一种花，花蕊是玄青色的？”
“花絮子？”林有惜下意识脱口而出，方友华眼睛亮了亮。
“请问能否带我去看看？”
林有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望了望外面才道：“好。”
林府的前院很大，最显眼的角落里长着一棵越过墙头的树，春天的时候不仅绿叶成阴还会开一种花蕊是玄青色花瓣呈粉色的小花，一眼望去最为夺目，从墙的后面看也并不逊色。
林有惜看了看那棵树，虽然现在离立春可能还会有一段时间，但这树叶子长得快，花也开得早，在恩乡故属实还不算罕见。
毕竟在恩乡故的其顺门那一条道的两边现在草估计都冒头不知多久了，还有实顺门的野花和“叶莲子”。
林有惜在心里计划着哪天争取一下父亲的意见，然后有时间便去捡些叶莲子拿回来储藏起来，但他还未反应便被方友华碰了碰手臂。
“看。”
林有惜垂眸去看就见他手里满是花，不用猜就知道他刚刚大概是去捡了落在地上的花絮子。
“你要这有何用？”
“保密？”方友华反问道，乍一听好像是在征取林有惜的意见。
林有惜没有说话，冲方友华耸了耸肩意思是你自己说保密就保密，方友华合上手心，一部分花絮子便顺着他的指缝和手背滑落了下去。
“我能否带走这些花絮子？”
林有惜点了点头，方友华露出了一个笑容道：“你知道从墙的另一面看花絮子树是何样的呢？”
他领着林有惜从前院出去绕到了花絮子树的另一面去看，林有惜的目光放在上面就只注意到了花絮子的花蕊貌似颜色不一样了。
“那花……”
方友华伸手在空中挥了挥，他问：“现在几时？”
林有惜时间观念较强，他刚要开口方友华却突然“哇”了一声。
风吹过花絮子树，花絮子的颜色微微变深了些许，不知是林有惜看错了还是它本身就是会变的，方友华上前抓住了被风吹下来的一片叶子。
“你可曾梦过鸱鸮？”方友华一问林有惜就愣在了原地，他也不知道为何今天的自己好像并不在状态。
风似乎吹的更大了，不少花絮子从空中飘过模糊了林有惜的视线，明明很唯美的一幕，但是在当下居然显得会有几分凄凉。他张了张嘴没有憋出一句话来，方友华也没有等到答案，他换了个姿势有些尴尬的想转身林有惜这个时候却打破沉默道：“梦过。”
方友华迈出去的脚停在了半空中，林有惜突然不明白方友华一家对于爹的重要性了。